《魁拔之书 魁拔复活》第二卷
上一篇:《魁拔之书(第1卷)》
执笔 | 王川 |
策划编辑 | 武寒青 王鹏展 |
世界观设定 | 田博 李嘉 马华 王鹏展等 |
绘图 | 周洁 张钢 许显堃 成奕等 |
说明
- 原图带水印就删除了
- 《魁拔之书(第2卷)》剧情紧接着《魁拔3:战神崛起》
- 基于 官方论坛→_→光辉之城整理←_← 二次整理 的二次整理
序
濒死体验其实很美妙,只是大多数人在体验过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跟别人谈论这种感受了。
一生一世的生活在一瞬间完全展现在你面前,你可以停留在某一个点上,重复它的全部细节。就是说,你可以重新经历任何你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真实。这就是你,最真实的你。
其实他还看到了他完全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他无从判断那是从没经历过呢、还是发生过却被忘记了?
那实际上是他的前世记忆——那么多人要杀他,却都在他面前被杀死了。他的胳膊重复着把长枪刺进对方身体的手感,这么脆弱的身体为什么一定要迎向尖利的长枪……
一丝淡淡的香气在他的鼻子里复生,香香姐?妈妈?镜心?舰长大人?还是……他每判断一次,香气就会变化成另外一个人的,总是让他判断不对。
他突然意识到,他应该和她们在一起,对了,还有爸爸——蛮大人,他一定在到处找他,也许和他一样陷入了他们的圈套……他应该去找他们,而不应该这样无聊地躺在这里等待被杀。
谁在杀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在面前的图景中急速寻找着离自己最近的影像。奇怪的是,他越想有意识地找到什么就越是找不到,而对他来说无所谓的那些要杀他的人的脸却总是往他的眼前涌。他们呐喊着,其中一人很像镜心的妈妈,也就是绿叶港石像雕刻的那位女神,“杀——”
“你们都滚开!”他喊了一声,声音小得他自己几乎都听不见。
“知道你是谁吗?”一个苍老得失去了生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一下看到了最后的记忆图景:他被捆绑固定在一个奇怪的支架上,很多管子连着他的身体。他们正在杀他,而且差不多已经杀死了他。他的血液正通过那些管子流出体外,好象已经快流尽了。
“你是谁?”苍老的声音重复了一次,语调里透着威胁和得意。
“神圣兽国游尾郡窝窝乡独行族妖侠——蛮吉!”
“不,”苍老的声音凑到他的耳边,“你就是大家一直要找的——魁拔。”
魁拔十二妖
他们一直在等待魁拔的到来。
他们相信魁拔一定会来取他的冲天槊。曾经与他们一起战斗多年的那位魁拔老兄,当年就是跨越半个大陆到墨窟谷取到他的冲天槊的。
冲天槊仿佛能发出无声的召唤,总是让魁拔沿着那个声音走近它,把它握到手里,让它焕发出神奇的力量。
现在,冲天槊就在他们身边的岩窟里,被融化的山岩包裹着,象一个巨大的、吃剩下的果核。他们相信,魁拔有一天会来到这里,把它再次握在手里。
“可我不知道魁拔怎么能来到这里。”协行士秋落木在考察了周围的地形之后,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飞人雷光的空中侦察证实,他们在一个被海洋包围的岛上。基思卡人奇衡三则从看不到正常星相这一点上判断,这里不是地界的任何一处,就是说,他们处在一个非地界的异常空间里
“会不会是魁拔本来的世界呢?”读心女孩幽若离一直猜想魁拔本属于另一个世界,是因为偶然的原因才来到地界成为魁拔的,“他把我们送到了他的老家,这是他的老家。”
然而,接下来对这个大岛的进一步考察否定了幽若离的猜想。这里曾经是地界的一个岛屿,形状都能与秋落木手里的地图对得上,迷离谷海边建筑里还残留着树国海盗留下的物资,上面标记的制造年代比他们经历的魁拔4时代居然要晚,最晚的是魁拔1185年。
粼妖海问香认出元泱界滩头的石坛是粼妖建的,铭文上的年代是魁拔1094年,也晚于魁拔4时代,铭文称,这个祭坛是为纪念“雾粼 请 愿”事件而建,以此承认“雾粼”种族合法,并有与粼妖平等交往的权力。海问香大致知道“雾粼”是怎么回事,但她没有多说。
秋落木和奇衡三一致认为,这是地质变化导致的陆地岛屿沉降到一个异常空间的现象。岛上除了鸟类和昆虫没有高等生物。各处建筑遗迹及附近地区都能见到一些白骨,没有争斗迹象,各种物资和食品都基本完好,表明当时岛上的生命是在沉降过程中死去的,致死原因与穿越曲境的致命危险相当。
秋落木请海问香对海里的鱼类作了考察和描述,其中一种巨型海兽的存在说明至少在水里是有曲境与外界相连的,因为那种海兽是可以在曲境里生存的。海问香尝试着寻找水下曲境,但没有成功。
不久,幽若离用她的某种神秘能力找到了一个疑似曲境入口的地方,秋落木想进去试一下。为此,十二妖分成持两种意见的两派,一派认为秋落木作为十二妖的灵魂人物,不应冒险,即使要试验,也可以派另外的人去;而包括秋落木自己在内的另一派认为,秋落木作为曾经的专业旅行家,是最适合完成探路任务的,更重要的是,如果顺利到达地界,也只有做过商人和军师的秋落木有智慧应对将面临的复杂局面,找到魁拔的线索。
因为两派人数相当,赌徒燃谷用骰子来决定,结果是按秋落木的意愿行动。
秋落木一去不回。
离群索居者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十二妖完全适应了岛上的生活,并且按照各自的喜好做着不同程度的发挥。
海问香第一个提出离开他们聚居的石窟,到海边去生活。一个粼妖想到水边生活,理由似乎很充分,但同伴们都知道,她主要是想避开萨库人—厨神大仓。
海问香和大仓本来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可是却在最后一战中结下了难以解开的心结。
就在魁拔战死之前、神圣联军借天神的攻势从地面进攻灵山塔时,当时恰好在塔里的十二妖集中起来、组成了一支临时的近卫队准备迎战。海问香和大仓作为其中最具战斗能力的人,被安排在最前沿的塔脚阵地。
伴随着天神飞行编队的大举侵入,海问香看到大股的神圣联军趁机从地面上包围过来。她决定主动出击到灵山脚下的河边,利用自己的水战优势,在敌人渡河时消灭他们。于是,她请身边的大仓替她守好这个位置,自己就去水边迎战敌人了。
由于河岸很长,敌人很多,而且还要提防空中的天神袭击,海问香打得有些吃力。胶着之际,大仓出现在她身边,帮她击败了联军。就在这时,他们看到灵山塔被敌人攻陷,而最初的缺口正是本该他们守护的位置。
他们匆匆赶回塔区,败局已经不可逆转。魁拔召唤出脉兽,在与天神大战中,把集中在灵山塔图书馆里的十二妖送入被冲天槊打开的神秘通道,而魁拔自己却没有跟来。
“本来应该是我们用生命来保护魁拔的,可现在却成了让魁拔为我们献出生命。”海问香第一次那么冷冷地对大仓说。
“我欠你一条命,我会还的。”这是大仓对海问香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两人就再也不说话了。
他们同时出现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压抑从他们两个身上蔓延到周围,令所有的人总有说不出的别扭劲。
海问香走了,她选择在迷离谷码头能够看到大海的一处建筑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那本是海盗和走私者杂处的一个聚居区,海问香把自己的住处布置得既像军营,又像闺房。
第二个离群索居的是奇衡三,后面跟了个幽弥狂。
奇衡三想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架设一个召唤魁拔脉兽的装置,想验证一下魁拔和脉兽到底死了没有。幽弥狂执意要跟他一起去,他没有同意,但也没有赶他回去。
幽弥狂的精神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每天念念有词,没来由地大大喊大叫、找茬与同伴吵架,没有一个人跟他合得来。因为在过去灵山军黑暗时期的内讧里,他曾与著名的恶棍混在一起,名声也不好。
不过,幽弥狂一直把担任过战区司令的奇衡三视为长官,对于奇衡三的命令还是听的,只是奇衡三很少给他下什么命令。曾有行医经历的奇衡三知道,幽弥狂从认识魁拔那天开始就已经疯了,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不能按正常人来看的。
“长官,我知道你这老家伙要干什么,哈哈哈哈……”幽弥狂狂野地看着奇衡三调整着装置,“我劝你别干,你会受不了的,长官。”
奇衡三在旷野上建好了他的装置,是十二个有螺旋形的物体按六角星的折点位精准排列,这是对魁拔脉兽的空间十二脉门的模拟。他曾用这种方式,“替”魁拔召唤出过脉兽。
一切准备就绪,奇衡三停了下来,大半天都在想着心事。幽弥狂一直围着他走来走去,在不同的位置对他说同样的话,“别试,长官。”“你会受不了的。”
按当时的传闻,天神发明了一种可以消灭脉兽的神秘武器,让“脉兽是杀不死的”这一铁律不再铁,还把这一消息广为散布,以震慑魁拔和所有能召唤脉兽的脉术师。
最后之战,从当时天空周围的脉频反应看,奇衡三判断天神显然使用了这种武器。按理说,魁拔的脉兽已经死了,奇衡三是召唤不出来的。可是他为什么还要试呢?他看到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细节,他相信幽弥狂也看到了那个细节。
“幽弥狂,一起开脉门。”奇衡三担心在异空间里脉频响应会不够充分,想借幽弥狂的力让试验更保险一些。
“不要试,长官!”幽弥狂嗥叫起来。
“我命令你,幽弥狂,开脉门!”
“是,长官。”幽弥狂痛苦地喊叫着,同时打开了自己的六个脉门。
奇衡三同时打开了自己的脉门。
空中一声巨响。
空间转换的强大波动让十二个星位间的空间顿时飞沙走石。
魁拔脉兽的巨大身影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幽弥狂痛哭起来,“你这个该死的老家伙……”
奇衡三连忙做收势动作,让魁拔的脉兽在尚未清楚现形时就消失在一团黑色的烟雾中。
一切都明白了。奇衡三没有看错那个细节,幽弥狂跟他一起看到了。魁拔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仅送走了十二妖,还收起了他的脉兽,好让他的脉兽逃脱致命一击。
一点平静下来的烟尘下,奇衡三老泪纵横。
“再来一次,长官,”幽弥狂用一种疯子特有的表情看着奇衡三,“让我好好看看。”
奇衡三所不知道的是,那个神秘的武器叫“光势”,不仅能杀死脉兽,还能杀死除天神之外的所有生物。
麟馆
其他几个人一直留在石窟一带,过着和以前差不多的生活。
书画少年梅龙尼卡嘉将石窟命名为“麟馆”,取“迷麟的图书馆”之意。他还写了个匾,想挂到窟外,被燃谷阻止,因为那会暴露目标。这个匾就一直立在嘉的书架上。
嘉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图书馆收拾出来,每日看书,写字。他打算写一套系列传记,名字就叫《魁拔十二妖》。
琴师卡拉肖克玲每天重复着把她养的花从图书馆里搬到阳光下晾晒,然后再搬回图书馆的动作。她弹琴的时候会离开图书馆远一些,免得小气鬼梅龙尼卡 嘉抱怨太吵。她不喜欢嘉,却经常又不得不跟嘉说话,因为嘉有看见未来影像的能力,她经常会问看没看到魁拔什么的。嘉一直没有看到。
燃谷和幽若离的工作是绘制岛上的作战地图,以备不时之需,闲暇时他们会在一起做赌博游戏。燃谷的最后职务是灵山军元帅,但他自己从没当真过。
万两和吧咕嗒一般结伴而行,万两作为军需官,要寻找食物来源;吧咕嗒其实是蜇族的王储、魁拔的合伙人、魁拔帝国的第二首领,但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工作是器械师,每到一处都会四处寻找可供制造兵器的材料。
因为岛上有很多处建筑里都残留着海盗或是隐居者留下的物资,食品和用具并不缺乏。万两还在雷光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些野生农作物的种子,和大仓一起,在一个谷地里,种了些粮食和果蔬。
大仓的厨房是这些人每日聚会之地,大仓总是尽可能地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巡视官雷光一天中不做侦察飞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大仓的厨房里,陪着做饭的大仓聊天。
“如果在我们有生之年都没有等到魁拔,也就是说我们都死了,那么,新一代魁拔还能找到冲天槊吗?”
“我不知道。”大仓认真地说,“但我想这是上天安排的。你记得我们这代魁拔是怎么得到他的冲天槊的吧?”
“当然。迷麟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冲天槊这种东西,可他最后还是拿到了,在那么远的地方,他走了大半个世界。”
“是的,战争也就跟着他打到了那么远。”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冲天槊在这个地方,预示着新一代魁拔会把战火烧到比正常世界还要大的地方。”
“会很壮观,朋友,世界终于要毁灭一次了。”大仓的目光里带着真诚的向往。
“你很喜欢世界毁灭?”
“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到的菜没什么味道,”大仓认真地看着雷光,“一到冬天就死了、春天再长出来的菜更好吃。魁拔就是世界的冬天。
嘉的预言
这种平静的生活持续了很长时间,被嘉的预言所打破。
这一天,嘉很反常地大声喊起来,“玲,我看到秋落木了。”
所有在场的人都一下围住了嘉。
“他活着。有了小孩。”嘉说。
“他扔下我们了?”玲很敏感。
“别信这个。”燃谷说,“这不是秋落木的行事风格,他即便要过自己的生活,也会跟我们说一声的,只要他活着。”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又过了几天,嘉又说,“魁拔复活了,在水里,眼睛亮亮的……”
嘉的话除了玲和幽若离相信之外,其他人只当是类似算命看相之类的游戏。嘉自己也知道看到的未来影像经常与一般的梦境混在一起,确实不好分清哪些是未来的情景、哪些只是一般的梦。
不过,雷光还是把他能飞到的水域全都飞了一遍,海问香得知这个消息后把能游到的水域也全看了一遍。当然一无所获。
在这个过程中,海问香发现了几个水下曲境,在以后的日子里,又仔细观察了这些曲境里的情形。从道理上说,通过这样的曲境是可以游到外边去的,只是她最远的几次探险都被生物无法通过的高脉频地带挡了回来。
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时间长到已经可以让奇衡三又有了一个新发现的程度。
根据奇衡三的记录和计算,他们到这个地方已经有十年时间了,但他们每一个人都跟刚到这里时完全一样,也就是说,在这十年时间里,年长者没有变老,年少者没有长大。
“我们其实是幻像,”嘉发表他的高论,仿佛他早就想过了似的,“就象是冲天槊的影子,魁拔把冲天槊拔到手里的时候,我们就都消失了。”
嘉一向把自己假设的事情说得那么肯定,经常会让听者信以为真。
“有道理。”雷光很释然的样子,好象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那我要让他听我说几句话再拔。”玲认真地说。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守在这里的目的,应该是不让魁拔拿到冲天槊。”这是燃谷式的幽默。
“你这怕死鬼。”玲又当真了,“我们还活着,是魁拔帮我们抢回了一条命,应该还给他。”
“新的魁拔是另一个人,小女孩。”万两说,“我们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们。我都不知道他应该算是魁拔的儿子呢,还是弟弟。”
“我预感我会喜欢他。”幽若离说。
“不论男女?”燃谷打趣地看着幽若离。
“现在需要知道确切的年代,有什么办法知道吗?”奇衡三说,“那样才可以推算出魁拔之年离现在有多远,周期是333年大概。”
“万一差一百多年的话……”燃谷做了个尴尬的表情。
“我们也只能在这里等他不是吗?”雷光笑笑,“我现在没法把他想象成一个别人,我觉得他就是迷麟那个样子,迷麟要我们等在这里。”
“珍惜这个奇迹吧,伙计们,”大仓说,“能看到两代魁拔的人好像还没有吧。”
没多久,石窟中包裹着冲天槊的厚厚的岩石层发出咔咔的响声,仿佛里面有一只猛兽正在挣脱着囚禁它的牢笼。这让十二妖异常惊喜,冲天槊感应到魁拔的信息,魁拔复活了,或者是正在复活中。这意味着他们有很大的可能处在“魁拔之年”附近,不会有很久的等待。
奇衡三记下了这个时段,而且再没离开那里,每天都要对发出声响的石柱做一番观察,趴到上面听听里面的响动,等等。
石柱里的异动一直持续着,让十二妖们每日生活在充满希望的气氛里。偶尔,石柱里的响动会沉寂下来,十二妖们则会不安地围在它旁边,等待它再次恢复生机。他们最担心的是魁拔在复活之后,被天神发现,遭到杀戮。
石柱里时断时续的异动成为十二妖每日生活的中心,他们恢复了战士的生活习惯,整日聚集在一起商量着迎接魁拔的各种方案,或是做战术演练。燃谷竟然奇迹般地召唤出了自己的脉兽。
人有事可忙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石柱发出最初异动的2600多日的时候,这一天,石柱突然发出电光,明亮的光点在石壁的缝隙处游动,接着,在一声类似开脉门的声音中,石柱猛地震动了一下,外层的石壁居然掉下一些碎石。
他们欢呼起来。
“他会循着冲天槊发出的召唤,就象听着来自远天的战歌,一边随着轻声吟唱,一边走向他的战器冲天槊,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因为他是世间最伟大的魁拔。”卡拉肖克 玲从这一天开始编她的说唱词。
不久,又一次更剧烈的震动发生,石壁最外层几乎全都震落下来。
接着,雷光在例行飞行中发现了曲境1号的身影。从船的型制和上面人员服装上看,这是神圣联盟的军舰。
迎战联军
战争开始了。
雷光和海问香认为,在海面上击沉敌舰是非常容易的,基本上可以全歼敌人。
“不,能通过曲境的船不会有很多,很可能魁拔也是要通过它才能来这里的,”奇衡三考虑得更多一些,“如果击沉它,魁拔就没那么方便过来了。”
奇衡三认为,最理想的做法是,让它停靠,看登陆的人中是否有魁拔。没有的话就消灭登陆者,但留着那艘船,让它不断运送新人过来,直到魁拔出现。
“我的问题是,魁拔是否知道自己是魁拔?”燃谷问,“我想知道他会不会主动和我们打招呼。”
“他应该知道,”幽若离说,“否则他来这里干什么?”
“迷麟取冲天槊的时候,目标是很明确的。”吧咕嗒赞同。
“谁告诉他冲天槊的事?”燃谷反驳道,“我听说迷麟自己并不知道冲天槊,是别人告诉他的。”
“那就还是会有别人告诉他好了,不要问是谁?宿命如此。”嘉说。
“他会循着冲天槊发出的召唤……”玲出神地看着远方。
“打一下就知道了。”奇衡三说,“作战原则很清楚,一,不损坏那艘军舰;二,适度攻击登陆者,不要一上来就使用致命招术,以免伤及魁拔——万一他不知道自己是魁拔的话;三,不让登陆者深入到本岛腹地,尤其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个地方,也不能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人。”
奇衡三仿佛在漫长的等待期里,已经把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想到了。他认为军舰可能的登陆地点有五个地方,其中最可能的是元泱界粼妖祭坛和迷离谷海盗码头。海问香本来一直在迷离谷、就还回到迷离谷防守,奇衡三本人去元泱界,另外三个地方由燃谷、幽若离和吧咕嗒—万两组分头防守,要提前进入阵地,在敌人登陆时发起攻击。雷光作为唯一的飞人,负责侦察和传信,不要直接参加战斗,注意保护好自己。大仓留下保护两个孩子和冲天槊。
“大家都要辛苦一下,先马上赶到各自指定地点迎战,待敌军第一登陆地点确定之后,没交战的各组就要赶快进入第二防守链的几个点,防备漏过的敌人。万一作战出现被动,要把敌人引向东北部的雾堡,幽弥狂去那里把它伪装成我们的中心地区,让敌人的注意力在那儿,而不能在冲天槊这边。”
幽弥狂没说什么,而是直接开始收拾起奇衡三的东西来,显然他还是要跟奇衡三去,而不想去伪装什么雾堡。
“他居然敢动奇衡三的东西。”玲惊讶地看着幽弥狂把奇衡三的那些仪器、装置放进一个个大大小的箱子里。
“他是个疯子。”大仓小声说。
“我让你做这个了吗?幽弥狂。”奇衡三严肃地看着幽弥狂。
“得了,老爷子,你已经老成这样,你一个人带着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到达元泱界?”幽弥狂说着,已经背起那些箱子,往要去的方向走了。
“等等。”海问香叫住了他们,她拿着一个印有灵山塔图画的明信片,“每个人都写点什么,留给魁拔。”
“啊,小姐姐的这个主意不错!”玲兴奋地叫起来,她管一直带她的幽若离叫大姐姐,管海问香叫小姐姐。
奇衡三和幽弥狂在海问香的明信片上匆匆写了什么,然后就走了。众人都静下来,看着他们远去,从背景上看,奇衡三确实是老了。
“奇衡三会死吗?”玲突然说了一句,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对她来说,奇衡三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不会。”大仓坚定地说。
“你保证?”玲认真地看着大仓。
“我保证。”
然而,奇衡三再也没有回来,幽弥狂也没有。
听到雷光带来的噩耗,玲冲进厨房痛打大仓,打了整整一个下午,大仓像是毫无感觉似地一直在准备着做饭的各种东西,然后做了很多很多饭。
玲很快就后悔了。傍晚时分,她看到大仓在厨房里留下足够她和嘉吃上一个月的食物,独自扛着一大堆做饭用的工具走了。
大仓再也没有回来,还有小姐姐,也回不来了。
玲躺在墙角处哭了很久,哭着睡着了,醒来还会哭。
嘉破天荒地主动走近玲,还对她很反常地笑了一下。
“你干嘛?”玲警惕地看着嘉,仍然躺在地上。
“我现在可以开始写每个人的传记了,”嘉淡然地看着玲,“阵亡一个就写一个。第一个就写奇衡三。”
“有什么用?”
“你不是要给魁拔讲故事吗?”嘉蹲下来,“我写的和你讲的应该差不多。”
“我要杀掉他们所有的人,”玲猛地坐起来,“我能。”
“小姐姐……没有死。”嘉又笑了一下。
“你看到了?”玲全身战栗了一下。
“我看到她和魁拔在一起……作战。”
“你确定?”
“他们的对手是幽弥狂……”
“奇衡三和大仓呢?”
“没有看到。”
魁拔就在对面
燃谷回来了。其他的人也陆续赶来,做战间休整。
吧咕嗒王诸提议让燃谷元帅接任奇衡三的指挥官职务,没人反对,燃谷也没推辞。
从大局看,奇衡三布置的第一阶段作战目的,除了没有保全曲境1号完好之外,基本都达到了。他们已经把联军压制在迷离谷码头一带,联军几次试图向内地深入,都被他们在丛林和谷地里设下的脉阵加伏击挡了回去。目前只有迷离谷码头的空旷地带对他们来说是相对安全的,那里没有什么食物来源,而且曲境1号的女舰长不准他们吃船上的军用食品,他们每天只靠吃树叶度日,估计这样下去很难度过这个冬天。
曲境1号战舰在经过对海问香的曲境大战,返航后一直停在码头上,应该是受到比较严重的损伤,而且没有就地修复的条件。雷光多次暗中观察那里,从舰长只许士兵吃树叶这点上分析,近期不会有类似的曲境船前来补给,或者根本就没有类似的船可以过来了。那么,奇衡三所说的“魁拔也是要通过这船的多次往来才能到这里”,也就有问题了。
“这船的事最麻烦,”吧咕嗒说,“如果没有另外的曲境战舰到达,我们是不是还要想办法帮助敌人把船修好呢?”
“海问香为什么不把它放过去?”燃谷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没有执行原定的作战计划。她没有在敌人登陆时攻击敌人,而是到曲境里去拦劫那船。她怎么想的?”
“她显然是想俘获这船,否则她直接把它击沉就是了。”雷光说,“为了不伤到船,她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战力,所以才导致……”
“俘获那船做什么呢?”燃谷看着雷光,“她要自己开着那船直接去外边接魁拔吗?”
“那是为什么呢?”万两认真想着,“海问香是一个很严谨的战士,她不会自作主张地去更改计划。”
“雷光看到迷离谷那边在联军登陆前发生过激战,这才是原因。”燃谷眯起眼睛,就象嘉看他的未来影像那样想象着他的推理,“她被另一股力量缠住了,那股力量是在联军登陆前从地面到达那里的,目的是为联军登陆扫清障碍。他们很强大,海问香没有战胜他们,也就无法在联军登陆时发起攻击。”
“即使这样,她仍然没有理由到曲境里去拦劫那船。”吧咕嗒看着燃谷。
“是的。这确实很难理解。”燃谷仍然出神地想着。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幽若离低声说了一句,马上吸引到众人的注意,但她却不想说,“算了,还是不说了吧。”
“说!”玲喊了起来。
“实际上,她只是为作战而作战,”幽若离的语气里有一种同情,“她可能都没有去记什么作战计划,对她来说,战斗目标早已失去——与迷麟一起失去的。”
“有道理。”雷光表示信服。
“她只想着战胜对手,”幽若离继续说,“说得过分一些,她一直觉得迷麟在看着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给他看的,即使阵亡,也算一个交代。”
“即使阵亡?”燃谷表情怪异地看着幽若离,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众人不解地看着燃谷,等着他说下去。
“海问香阵亡?”燃谷笑了一下,突然提高了声音,“海问香怎么可能阵亡呢?灵山军一次杀敌数量最高纪录保持者、超级战斗英雄,阵亡了?那对手得多强大?”
“不,海问香没有死,”玲突然想起嘉跟她讲过的事情,“嘉看到未来小姐姐会和魁拔在一起。嘉能看到未来。”
“海问香跟魁拔一起打幽弥狂。”嘉冷静地作证。
吧咕嗒有些困惑地看着嘉,“幽弥狂还是要找魁拔报仇……”
“就是说魁拔能让他们复活?”雷光惊喜地问。
“你确认你看到的是魁拔?”幽若离疑惑地看着嘉。
“两眼发着白光。”
“相貌?”
嘉先摇了摇头,继而好像又想起什么:“哦,红色的头发……”
“为什么?”燃谷仍然沉浸在他刚才的情境中,好像没有听到众人的谈论似的,“奇衡三能够召唤出魁拔的脉兽,还有强大的绞肉机脉阵;幽弥狂的五人组脉术集汇聚了五个种族的脉术精华,也属于大规模杀伤性战法,他们也阵亡了?还有大仓……”
“你的意思是……”幽若离看着燃谷。
“我能想到的合理解释是——他们的对手就是魁拔。”
众人惊讶地看着燃谷。
“除了魁拔,还有谁能如此强大?”
“魁拔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吧咕嗒自语了一句。
“他怎么可能知道呢?”燃谷肯定地说,“先代魁拔也是开战之后才知道自己的魁拔身份的。”
“还有一种可能是那个天神使用了她的特别武器。”吧咕嗒继续着他自己的推理,“天神武器的攻击力超出了我们的预判,包括海问香。”
“那个天神确实是用一种特别武器杀死了魁拔的脉兽,”雷光说,“我远远地看到了不寻常的光亮。”
“到敌人那里去找答案。一起去,直接攻击他们——能消灭多少人就消灭多少。”燃谷的表情变得阴冷。
“对,把他们全都杀死!”玲大声喊着。
“真受不了你。”嘉皱着眉头看着玲。
“就要杀掉他们!”玲对着嘉的脸大喊,一股泪水从她的眼里涌出,“小姐姐、老爷子、大仓、幽弥狂……”
“也许我们一开始就应该直接发起正面进攻……”燃谷说。
“不不不,燃谷元帅,”吧咕嗒打断了他,“你现在有很强的复仇情绪,过早地暴露我方实力没有什么好处。奇衡三是对的,敌人到现在也没怎么看到我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人,这感觉很不一样。”
“这是对的,”万两说,“慢慢消耗他们才是最经济的。现在已经看到效果了。他们在饥饿中变得越来越不堪一击,即使不去管他们,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也会饿死。”
“我觉得主动攻击的意义在于可能发现魁拔,”雷光说,“最具战斗力的那个可能就是……”
“不不不,再消耗他们一段时间,胜算更大。”吧咕嗒说,“你说魁拔在联军中间只是猜测,天神的武器同样有那样强大的杀伤力,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猜测去冒暴露实力的风险,尤其是在天神面前。”
“就用那个天神做攻击目标,”燃谷已经有了一套思路,“那效果会很有趣。”
“攻击!”玲喊。
“反对。”嘉说。
幽若离想了一下,说“可以试试。”
万两马上举手,“反对。”
“好了好了。”燃谷从怀里取出他的骰子,“就让天意指引我们吧。”
远浪舰长
曲境1号战舰舰长远浪是第一个知道蛮吉就是魁拔的人,比蛮吉本人知道这一真相要早得多。
在与蛮吉一起同海问香决战迷离谷曲境时,远浪舰长亲眼看着蛮吉在连受海问香脉兽重创之后,两眼爆发出亮光。那是魁拔的重要外观特征,每一种消灭魁拔的宣传读物里都会提到——“魁拔有一双发光的眼睛。”
“蛮吉就是魁拔。”这一发现让远浪舰长瞬间石化,连伤口里一直涌出的血也一下凝固了。
变身后的蛮吉好像比平时大了两三岁的样子,身上的肌肉夸张地结出清晰的条和块,呈暗蓝色,皮肤下面若隐若现的是一道道发亮的脉络,与当初在绿叶港出现的魁拔脉兽身体里的流动脉络很相象。他像是在一直低吼着,很低沉的吼声,不象是喉咙里发出的,而是整个身体在吼叫,“呼——”他把一座舷炮从甲板上拔起,挥向企图靠近他的海问香的脉兽,那舷炮至少有一吨多重,是要用吊车才能吊到船上的,居然就这样被他拿在手里挥舞,砰然有声地砸到海问香脉兽的肢体上,激起绺绺火花。
“魁拔。”
这个人神共嫉、必欲除之而后快的超级魔头现在就在她面前。虽然还只是一个纯朴少年、未加任何调教,却已经具备了如此强大的战力,让她完全相信史书和传闻中对魁拔的描述并非虚言。
据地界各国官方史料记载,此前每一代魁拔都让战火波及之地死亡一半人以上。
第一代魁拔受交通条件所限,活动范围主要在古代部落制的兽族区域,结果造成兽族两大古老种族基本灭绝,兽族地区三分之二的人死亡。有幸存者讲他亲眼看到的情景,魁拔每次出征都要带着五把重剑,冲进对手群中一路狂砍,直到五把重剑完全砍坏。如果没有砍坏的话,他就不会停下来,所以魁拔军基本上没有什么战俘。
第二代魁拔是一位妙龄少女,总是穿着婚纱骑着鸟马挥舞一杆长枪作战,被称为“持长枪的新娘”。她让战火燃遍了整个大陆,造成全世界一半的人丧生,还拉着天界战神焰与她同归于尽。
第四代魁拔则留下了更为恐怖的灾难数据,非战场行为的屠杀就有一千多起,全世界三分之二的人死于战祸,近百位天神战死,包括镜心的父亲镜神和母亲朴心。
“绝对的力量就是绝对的灾难!”
震耳欲聋的脉门声在空中响起,远浪看到,巨大的脉兽赫然出现,发出灼人的热流,这是她曾经在绿叶港码头上看到过的,只是好像长大了一些,皮肤不再象婴儿一般娇嫩、透出身体里发着微光流动着的脉络。
“怪不得蛮吉可以在曲境舟外、活着穿过了曲境……”舰长心中的很多疑问都一下子有了答案,“魁拔就是魁拔。”
强光下,舰长看到蛮吉与脉兽合体,转身扑向海问香的脉兽。
据她所知,召唤合体脉兽是需要很高脉术功力的,有一种说法是只有十二脉门全开的脉术家才可能召唤出合体脉兽,现在看来显然是误传。她知道蛮吉只能开六个脉门,她还看到同样只能开六脉门的海问香也在与她的脉兽合体。相比之下,远浪自己也能开六脉门,却只能召唤像秀秀这样的小型脉兽,只能说六脉门跟六脉门不能比啊,大概就是命相家所说的“家底”厚薄不一样吧。魁拔的家底果然不一般。
不过,从两脉兽 交战情况看,海问香的脉兽更占上风一些。
海问香脉兽的外形很像传说中的神兽——“天龙”,巨大的翅膀不但能飞,而且排布着可以发出球型闪电脉冲的脉门,更重要的是这个长着翅膀的怪物作战经验更丰富、动作更成熟、攻击的连续性也更好。蛮吉的脉兽则显得幼稚一些,没有什么经验,还老想着要保护身后的曲境一号,攻防中越来越显被动。
她想着应该怎么帮他一下,此时他毕竟是自己一方的战友,她必须跟他共同战斗,为了自己,也为了曲境一号。
“并肩战斗吧,魁拔!”她心里给自己鼓劲似地喊了一声,挣扎着起身扑向炮位,才发现自己的血仿佛已经流尽,全身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她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有体力打开脉门,激发脉术大炮的能量装置。她不敢试。她担心自己也许只能打开一次,试过了也就没有了。
她要一步到位地瞄准对手的要害,可是对于一个有翅膀、而且在搏斗中的目标来说,难度太高了。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打得极准。
失血反应,特别是在曲境中的重度失血反应,不仅让她动作无力,思维也慢了很多。她吃力地回忆着当年自己研习召唤脉兽方法时所读过的那些秘籍上讲过的与脉兽交战的要领,记得有一本龙国人写的书上说,脉术家在合体脉兽里的位置是可以判断出来的,攻击的原则是攻击脉兽里面的人,如果人被重创,脉兽会自然消失。如果只攻击脉兽的话,即使脉兽死亡也能被重新召唤出来。
判断人在脉兽体内的位置要看脉兽开脉门时脉兽头颈胸连线上哪个点发亮,只是在强烈的脉门光闪下,那个发亮点很不容易被看到,且稍纵即逝。
远浪吃力地寻找着那个点,在脉兽几次开脉门攻击时,终于捕捉到它。而这时,蛮吉的脉兽已经扛不住了。
蛮吉和脉兽都没有什么作战经验,为了护住身后的战舰,整个步法已经乱了,而且,没有给战友让出攻击点的意识,巨大的身体在护住船的同时,也把脉术炮要瞄准的对手要害位置挡得严严实实。
远浪舰长眼睁睁地看着蛮吉的脉兽被对手死死缠住,对手脉兽发出的巨型脉冰锥四次洞穿蛮吉脉兽的身体,说不定已经击中了里面的蛮吉。
她决定强行攻击,隔着蛮吉脉兽的身体推算出海问香位置,然后一炮洞穿两个。她要注意两点:一、要保证击发时的能量足够穿透两个脉兽身体;二、避开蛮吉脉兽身体中线防止伤害到蛮吉。
蛮吉脉兽的脖子被对手拧断,它仍然记着为了不伤到背后的曲境一号而有意向侧面倒去,这也给了远浪发炮的时机,她使足全身力气开了一下自己的脉门,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力量能把炮打到多远。
脉术炮的强光穿过蛮吉脉兽身体右侧准确地打到海问香脉兽的要害位置上——那应该是海问香所在的点,并从那里穿过,射向它背后黑暗的天际。
“我居然杀了我们的民族英雄。”远浪笑了一下,眼里没来由地涌出泪水,“还能怎么样呢。”
她确信自己知道这个同族对手的全部想法,那是只有粼妖才会理解的思维方式。这个疯狂的粼妖美少女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杀蛮吉,却又没有别的路可走。她显然把入口设在了她追随的那一代魁拔身上,魁拔死后她的生命便已经失去意义。她只是习惯性地战斗而已,没有目标没有追求的战斗,连她自己也已经厌倦。
“和敌人做一天朋友,这想法实在是太危险了。”她流着泪微笑,“有这念头的人都会死的,傻女孩。”
她看到海问香垂吊在正在消逝的脉兽体外,她的胸甲看似完好,但从吊着她的零乱的脉兽肌体组织上可以推断,她甲衣里的身体已经被锋利的脉频波穿碎,与脉兽的肌体纠缠在一起。这也是脉术书上讲的最佳攻击效果,她破损的身体将与脉兽残体融合,一起消失。
真是可惜了,即使是人人都是美女的粼妖,象海问香这样美丽的女孩也是少见的。她的美貌因她的多情而无限生动,整个战斗她都像是一个恋爱中的少女在爱的怀抱里挣扎,她想证实自己仍在爱之中,却又觉得爱正变得远去;她不甘心自己的所爱已经成为过去,却又觉得确实已经成为过去。她的纠结害死了她自己,也许还搭上了蛮吉。
不,蛮吉活着。
远浪舰长看到在蛮吉脉兽散失的黑雾中,蛮吉的身影灵巧地跃起,拉住了正随脉兽一起消失的海问香的手。他们说了几句什么,海问香把蛮吉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扯开,让蛮吉掉落下去,她自己则跟脉兽一起消失了。
远浪舰长觉得自己的判断被彻底证实了,海问香确实不想杀蛮吉。如果真的想杀,那她拉着蛮吉一同消失就是她战胜蛮吉的最后机会,显然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
“你这可让我们的小男孩以后怎么活下去啊。”
远浪故意让自己恢复到往常那种把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的状态,看着摔在随水漂流着的一个建筑残体上处于昏迷中的蛮吉,想了好半天,其实是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到能站起来走动的状态,才走过去把他提到船上来。
其实她也知道,直接把船开走,让魁拔就在曲境里消失,对外宣布蛮吉阵亡,才是一个军事长官最理智的做法,但魔鬼才会这样做。蛮吉是我的战友,他保护了我的船,杀他我就会一生生活在恶梦中,我才不会让自己生活在恶梦中。就让全世界有一半人因为蛮吉而去死吧,只要我不生活在恶梦中。去他的神圣联盟,去他的地界生命,你们可曾在我将死时帮我出过一臂之力?魁拔帮过我,比你们他妈的谁都拼。她甚至还用更形象的理由说服自己,那个蛮大人一定会问她要孩子,她不论是说蛮吉就是魁拔,还是说蛮吉阵亡都是连她自己也无法接受的,还有阿离公主,她可不想让她悲痛欲绝什么的。
她把蛮吉放到甲板上,看着他发蓝的身体恢复平静,突然又被一种恐怖感所深深慑住。应该让半个世界的人因为她的私心而去死吗?这样就不会有终生的恶梦了吗?她会不会有一天后悔本来举手之劳即可化解的灾难因为她的软弱而发生呢?不不不,想多了远浪,你只是个军人,任务就是消灭魁拔,其他都不该是你要想的。魁拔就是魁拔,他在昏迷中死去应该是没有痛苦的,你只要用手中的利剑对准他的小脖子划一下就够了……
远浪的手指一下下地把剑鞘里的利剑捻出,停在空中,片刻,又自然落下,啪地回到鞘里。
“为什么总是让我碰上这样的事?”她想起了海盗哥哥和他给她的情诗,“你的香腮边轻轻流下的,是你的泪?还是我的泪?……”
就在这时,蛮吉动了一下。她的心也跟着猛地动了一下,这是最后的机会,我该放弃吗?
“舰长大人,”他看到了她,之后急切地四下看看,“香香姐呢?”
一个人可以让不相干的另一个人这样喜欢吗?是的,比如海盗哥哥,又如海盗哥哥眼里的她。
“逃……走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结巴,她可不想让他知道是她把他的香香姐杀了。
已经被拔出长长一截的长剑啪地落回鞘内。
“你赢了。”她象往常那样捏他的脸蛋,心一下定下来,魁拔的脸蛋也是可以随便捏的吗?
她下令把船开回去,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曲境一号再也没有足够的能量穿越曲境回到地界了,她和所有的人都可能永远无法回到熟悉的世界,但她坚信,就此把魁拔困在涡流岛就已经是她为世界做出巨大贡献了,作为一个军人,她已经尽了自己的职责。
“入口以外,一切与我无关。”这是粼妖的箴言。
“第7脉门”
返航途中,远浪舰长一直在想有关蛮吉就是魁拔这件事。想来想去,觉得只要蛮吉不暴露自己的魁拔身份,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觉得,蛮吉暴露身份主要是因为“发亮的眼睛”,只要设法让蛮吉知道并且能够控制这种变化,不主动去变,就不会有暴露的可能。只要坚持到战争结束,他也就没有什么机会去变了,那么,这一代魁拔就像正常人一样悄悄地生活下去,直到终老。
所以,关键之关键就是帮助蛮吉掌握变身的方法,让蛮吉能控制住它,避免不可控地突然变化。
远浪想了很多种方法,因为失血过多,无法马上尝试,但已经可以开始对蛮吉吹风了。她就着蛮吉对海问香去向的追问说起来,谎称海问香没法马上战胜他,就逃走了。蛮吉看到的海问香消失的地方是个曲境,可能通往海问香的老家——比如在海里的一个什么地方,然后她会在那里修炼,等练到一定程度就会来找蛮吉再较量一番。这次蛮吉不但要赢,还要把她捉住,那她就再也逃不掉了。
“我怎么记不得当时跟香香姐是怎么打的了?”
“因为你没留神打开了‘第7脉门’,那会让你的小脑袋乱起来,什么也记不住。”
“第7脉门?”
“是的。其实打开‘第7脉门’是很危险的,你会一下失去意识,很容易伤到不该伤的人。”
“对对。其实我没想把香香姐打成那样。”
“所以,你要学会打开‘第7脉门’的方法,想打开就打开,不想打开也不会没留神打开,再练习打开之后还能认出旁边的人,还有就是因为知道怎么能打开,就不要轻易打开。”
“不打开不就不厉害了吗?”
“可你知道吗?”舰长故作神秘地撒着谎,“第7脉门又被称作‘魁拔脉门’,打开它的时候,会让人误以为你是魁拔。”
“啊?”这是蛮吉没有想到的。
“你不想让别人把你当成魁拔吧?”
“那当然啦,我本来是要消灭魁拔的……”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蛮吉不明白似地看着舰长。
“你为什么要消灭魁拔?”
“成为史上最伟大的妖侠呀。”蛮吉仿佛觉得这个问题不应该是问题。
“是听蛮大人说的吧?”
“蛮大人说得对,那样的话,我们的纹耀就是世上最伟大的纹耀,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不会受人白眼。吃饭、住店也不会老被人家当坏人往外挡。”蛮吉认真地说着,“对了,我还要给镜心的爸爸、妈妈报仇,要是魁拔死了,香香姐也就不会再为魁拔效力了。”
“可她就是在为一个死去的魁拔跟你拼命啊。”
“那倒是。不过她答应过我,只要我打败她,她就会真的做我的朋友了。”蛮吉认真地看着舰长,“要是能打开第7脉门,就一定能打败她吧?”
“当然。”
“那舰长大人你能教我开第7脉门吗?”
“那绝对是当然的。”舰长故意用了蛮吉爱说的一句口头语。
蛮吉笑起来,“舰长大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喜欢你呀。”
“我也喜欢舰长大人。”
“我知道你最喜欢和还是香香姐。”
“一样的,真的一样。”
“是吗?真没想到啊。”远浪舰长愉快地捏着蛮吉的脸蛋,“还喜欢谁?”
“我妈妈,就是你们叫阿离公主的那个。”
“还有呢?”
“镜心。”
“全是女的。”
“可就是喜欢怎么办?”
“那蛮大人呢?”
“跟喜欢不一样,崇拜。”蛮吉的思绪仿佛一下到了蛮大人那里,出神地想着,“对,崇拜。”
“他有什么可崇拜的?”舰长脱口而出一句心里话,这也是她觉得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蛮大人是天下最厉害的人,”蛮吉认真地看着舰长,仿佛在透露一个惊天秘密似的,“真的。”
“最厉害?他好像只能开四个脉门吧?”
“三个。”
“连你好像都能开六个呢。”
“因为蛮大人把自己的脉门给我妈妈了。”蛮吉诡秘地说。
“什么?”这倒真让舰长吃了一惊。
“偷偷给的,你不要出去说啊,”蛮吉认真地说,“我亲眼看见的,脉术馆老先生教我妈妈一种特别厉害的脉术,特别难,我妈妈怎么也弄不成,我爸爸就在外边悄悄帮她使劲,结果自己的脉门击穿了,就永远只能开三个了。我妈妈一下练成了。”
“眠术。”这是远浪舰长有过耳闻的,“能练成的人确实不多。你爸爸确实厉害。”
“你能帮他跟我妈妈见面吗?”
“这我可帮不了,公主殿下可不是我轻易就能见到的,我也不能对她讲这些谈情说爱之类的事儿,”远浪笑了笑,“我能帮你的,就是开第7脉门。”
“那也够厉害了!”蛮吉愉快地看着舰长,“现在?”
“记住,再说一遍,第7脉门只能在你香香姐面前打开,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用,提都不要提。”
“要不他们会把我当成魁拔来打。”
“真聪明。”
“那香香姐不会觉得我是魁拔吗?”
“她本来就是前一代魁拔的朋友,觉得你是新的魁拔又怎么样?”
“对,也许连打都不用打,就是好朋友了。”蛮吉开心地笑起来。
蛮大人的烦恼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远浪舰长当然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刺激蛮吉实现魁拔变身,她只是反复回忆着蛮吉在与海问香交战时被脉兽的重压激发变身的情景,向蛮吉施加各种物理压力。只是因为远浪在与海问香的战斗中受重创失血过多,她本身的力量不足,所以,没什么效果。
回到迷离谷码头之后,远浪每天召蛮吉到船上来做扫地、做饭之类的工作,完工之后就在舱里做秘密试验。
舰长跟蛮吉约定了一个很正规的军事信号,曲境一号三次长鸣笛加橙色的帆旗就是对蛮吉的召唤。
“只要听到这个信号,就要马上到船上来报道,”舰长严肃地说,“你要告诉蛮大人,这可是正式的军事命令,你是曲境一号的助理水手,必须服从命令。”
“蛮大人知道曲境一号很重要,要是曲境一号有了问题,我们就都回不去了。”
“真聪明,蛮吉,”舰长很满意,“事实上,曲境一号确实是需要随时戒备的,如果敌人前来进攻,我们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船开走,避免受损,那可真的需要你和秀秀好好配合呢。”
“放心吧,舰长大人,看到信号我就来报到。”
可是蛮大人并不希望蛮吉与舰长走得很近。在他的印象中,舰长不是什么正经人,比如,每天拿着插有小伞的杯子喝特制的饮料,这与她的将军身份就很不相符;不论跟谁说话总带着一付阴阳怪气的腔调,仿佛要故意羞辱所有的人似的;她禁止任何人吃船上的军用食品,自己却每顿饭要蛮吉去给她专门做;最可恶的就是蛮吉得意之时偶尔会说出“我的指尖还记忆着你慌乱的心跳……”之类的情诗,显然是跟她学的,这简直是直接教坏小孩子,等等。蛮大人觉得蛮吉跟这种人在一起呆长了,不会学到什么好。不过,看在蛮吉给她做饭也能吃到正经东西的份儿上,蛮大人还是同意蛮吉去的,而且,舰长召蛮吉上舰,一直使用正式的军事命令信号,应该算正式命令,他也不好说什么,但每次蛮吉去的时间一长,他都会去接蛮吉,实际上就是催舰长赶快放人。
蛮大人没有资格直接上船,守在船梯口的狄秋军士长会拦住他,然后上去向舰长通报。
蛮大人不喜欢狄秋,首先是因为他在绿叶港登船时,看到狄秋痛击一直不还手的卡拉肖克 潘,而且在蛮吉为卡拉肖克 潘主持公道与狄秋决斗时,狄秋不通报姓名就直接出手,这都不是一个正经妖侠所为,甚至连正经人都不算。要是在兽国,旁边的妖侠定会群起攻之,一定要让他纹耀蒙尘不可。后来他发现狄秋也是个老实人,就问他怎么可以这样?狄秋却用一种完全瞧不起他的态度傲慢地说,军人不是什么妖侠,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孩子吧。这把蛮大人顶得,半天没喘过气来。
后来,蛮大人在船下等着接蛮吉的时候,发现狄秋居然也在吃树叶,一下又对他同情起来。一个大小伙子整天跟狗似地为舰长东跑西颠、看门护船,竟然也不给正经东西吃。尤其是蛮大人听说舰长在航行中为节省能源和食物,多次让士兵手桨划船,还不让吃饱,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凭什么呀?
“我说这舰长有什么可值得你们这么崇拜的?”蛮大人忍不住问了狄秋一句。
“凭你这种问话,就可以判你动摇军心、煽动哗变。”狄秋严肃地看着他,仿佛马上会下令把他抓起来。
“哎哎哎,我不是这意思,”蛮大人真诚地看着狄秋,“我真的是好奇,给我说说,让我也崇拜崇拜舰长。”
“听说过海盗流沙吗?”
“没有。”
“那海盗狂礁呢?”
“不知道。”
“全都是当年海上霸主,多国海军联手都奈何不得他们。”
“是舰长把他们消灭的?”蛮大人还是有些悟性的,觉得下面的话应该是这个意思。
“完胜!每次都是完胜。”狄秋的眼睛里闪着少有的光亮,“阿离公主殿下亲手为舰长大人授勋,舰长大人的画像贴在各国军校的教室里,是全世界军人的偶像。跟她一起作战,是每一个军人的光荣。”
“我操……”这确实有些出乎蛮大人意料。
“谈论长官的话题不能使用脏字。”
“对不起。”蛮大人敷衍地笑笑,心里却无法把眼前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和那个伟大的舰长联系到一块。随她吧,多伟大都可以,只要不把蛮吉带坏了就好。他非常关心蛮吉每天跟她在一起,都做些什么,“能让我看看蛮吉的工作环境吗?”
“不能。”狄秋坚决地说,“现在是全船戒严期,擅自登船就算哗变。”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蛮大人越来越受不了狄秋那种古板劲儿,“请你赶紧上去说一声就是了。”
“没有必要,蛮吉登船算执行任务,不应该被干扰。”狄秋黑着脸看着蛮大人,“你就在这儿等着。”
蛮大人又被噎得哑口无言,他并不知道,对狄秋来说,狄秋觉得自己正在为舰长保守着一个惊天秘密。
那一天,狄秋去向舰长通报蛮大人来接孩子的时候,看到主舱内舰长大人正压在蛮吉身上,蛮吉光着膀子,一身大汗。可倒霉的是,他在看到这副景象之前,已经开始喊“报告舰长……”
压在蛮吉身上的舰长转头看到了他。
“这……我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见什么?”舰长白着眼睛对他。
“什么都没看见。”狄秋坚定地说。
蛮吉好奇地坐起来,仍然光着膀子,认真地问舰长,“他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舰长不再看他,“你要报告什么?”
“蛮吉的父亲问,蛮吉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现在。”舰长很扫兴的样子。
遭遇突袭
迟迟没有进展,舰长和蛮吉都显得有些急躁,舰长每天翻看各种秘籍,蛮吉不断自己给自己压码,那副刻苦劲儿让舰长看着心疼。
她觉得应该静下来从别的方面找找感觉,就教蛮吉读些脉术方面的书。蛮吉开始还有兴趣,但书上的内容太过枯燥,蛮吉越读越不专心。他经常从舷窗口向外看,顺着他的视线,舰长看到白发少年敖江正拉着镜心的手在散步。
好吧,那就彻底轻松一下,舰长想,要是魁拔和天神互相喜欢上了,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走近蛮吉,故意问了句,“看什么呢?”
“敖江怎么总是拉着镜心的手?”
“他们乐意。”
“那我也想拉。”
“是吗?”
“行吗?”
“那你就要问问镜心愿意不愿意了。”
“我现在就想去。”
“去吧。”
蛮吉又紧张又兴奋地跑出舱外。
舰长站在窗前,拿起了她的望远镜。
“秀秀准备,如果蛮吉和敖江打起来,就立即发信号召蛮吉上船。”
联军营地靠近树丛的边沿地带,敖江和镜心手拉着手,边走边说着什么。蛮吉一溜烟地跑到正被敖江拉着手的镜心跟前,有点儿紧张地看着镜心。
“蛮吉?”镜心对蛮吉突然跑来有些意外。
蛮吉紧张地看着镜心,“镜心。”
“什么事儿?”
“我可不可以——也拉着你的手啊?”
镜心和敖江都一怔,好像一下没反应过来。
正坐在树下吃树叶的蛮大人和雪伦也看到蛮吉匆匆跑到镜心跟前,很注意地往那边看。
镜心看着蛮吉,脸一下红了,转头看敖江,冒出一句,“你老拉着我干什么?”
敖江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拉着镜心的手,低头走向一边。
镜心看蛮吉,蛮吉紧张地搓着手,尴尬地笑笑:“要不……算了……”
镜心笑了一笑:“谢谢你,蛮吉。”
蛮吉有些诧异:“谢……我?”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摆脱他,想不到你能想出这么巧妙的办法。”
镜心和蛮吉一起看了一眼敖江,他正走向树丛,像是要找可以吃的树叶。
“再想个办法让我能悄悄离开这里,不要让别人看到……”
“我我我……我也不想让你走,”蛮吉老实地看着镜心,“我是真的想拉你的手。”
镜心的笑脸一下收起,吓了蛮吉一跳,但她马上感觉到敖江又走回来了,立即让微笑回到脸上,“那好啊……”镜心说着,抬起手伸向蛮吉。
目睹了这一切的蛮大人和雪伦大惊失色,“哇!”
“佩服。”雪伦不怀好意地一笑,“有其父必有其子。”
蛮吉高兴地看着镜心,小心地抬起手去拉镜心的手。就在这时,敖江一步跨到,抢先拉到镜心的手,就在镜心和蛮吉都一惊的瞬间,猛拉镜心,一脚踢飞蛮吉。轰!就在镜心和蛮吉刚刚站立的地方,一波强力脉冲在离地半人高的位置炸开,激起很大一团烟尘。
“备战!”雪伦大喊起来。
“蛮吉!”蛮大人大喊着向蛮吉方向扑去,没跑两步即被脉冲外围的冲击波击倒。
看不见敌人,而脉冲炸点却一直持续追踪着镜心的位置,镜心被敖江拉着连续翻滚,闪避中被脉冲炸点赶向更靠营地边沿的地方。
“镜心!”蛮吉在连续跳跃中借周围建筑和树木,避开脉波的击打,拼命靠近镜心。“且慢!”他大喊着,“你的对手是……”
蛮吉话没说完,被一次强烈的冲击波击中,轻飘飘地飞起,摔到很远的地上。一群联军士兵从他身边跑过,涌向镜心那边。雪伦的声音在大喊,“冲过去!保护神女阁下!”
蛮吉跳起来,正要扑过去,被人一把拉住,是蛮大人。
“别拉我,蛮大人……”
“先看好敌人在哪儿……”
“对,敌人在哪儿?”蛮吉停止了挣扎,目光四下搜寻着。
就在这时,曲境一号那边传来长长的鸣笛声。
“叫你的。”蛮大人像是一下找到了阻止蛮吉的借口,“这是命令。”
蛮吉一直记着舰长说过的,只要敌人进攻这里,保护曲境一号是最重要的事情。如果船被敌人打坏,他们就没可能离开这里了。他必须上船帮着舰长和秀秀把船开离战火,他是曲境一号重要的水手。
“可是……”蛮吉担心地看着镜心那边,镜心的身影已经被联军士兵的人群阻挡在他的视线之外,攒动的人群中脉门闪闪,脉护罩与敌人的攻击相迎频频现出巨大的外形,各式脉冲发向看不到敌人的树丛,脉冲相撞,枝叶乱飞。
第三声长鸣已经到了尾音,蛮吉不情愿地扭转过头,看了一眼曲境一号帆顶已经高高升起的橙色帆旗,匆匆向曲境1号跑去,“蛮吉在!”
“保持距离!散开!”雪伦大喊着,他看明白了敌人的大致意图,可惜已经晚了。
敌人并不只是在镜心那个方向,当大股联军被吸引过去的时候,强力脉冲开始从他们背后和侧面打向他们,形成一个火力包围圈。饥饿日久的联军士兵措手不及,成片地倒,却无力再起。
仍然看不到敌人。
曲境一号上,蛮吉一跑进驾驶舱就跟着做启航准备的秀秀一起忙起来。
“打开炮位,敌人一旦靠近就开炮、启航。”舰长一边下着命令,一边用望远镜看着不远处的战场。
能清楚地听到战场上脉门打开的声音,在甲板上奔跑着打开炮位的蛮吉不时会往那边看一眼,只是视线被腾起的烟尘所阻,什么也看不清。他用最快的速度打开了全部炮位,然后进入舱内帮着秀秀启动动力装置。
曲境一号是晖晶动力船,远先进于一般的蒸汽动力船。晖晶是一种高度易脉化物质,脉化后与空气反应急速膨胀,比爆炸的膨胀速度慢一些,相当于缓慢爆炸的炸药,可以形成强大的喷射气流作为动力。晖晶动力驱动船的方式有两种:曲境一号外船体——俗称“大船”——用的是晖晶喷气推动螺旋桨的间接动力法,俗称“小船”的内船体则是用晖晶喷气直接外吹,就象基思卡人发明的破空飞艇那样。
晖晶是可以在常温下保持稳定的,晖晶的脉化需要人用脉门感应来激活。所以,晖晶的生产和运输过程都要避开可能有人会开脉门的场合,装舰的晖晶会被封在钶制的箱子里以避免被战斗中的脉门开合误激活。启动动力装置时,就要把晖晶从箱子里取出,放到动力装置上,然后开脉门激活它。
蛮吉很喜欢激活晖晶的工作,这是他向舰长大人炫耀他有六个脉门的机会。不过,今天他没有那么高的兴致,注意力全被外边的战斗的吸引过去。
战尘中,他迟迟没有找到镜心的身影,看到的全是强烈的脉冲打向越来越混乱的人群。
“这是什么脉术?怎么这么厉害!”
“其实是包含了三种脉术的组合打法,都是典型的军事脉冲战术,”舰长用望远镜一直盯着外边看,“开始是坐标点脉冲,炸点是孤立的一个个点,看不出发出者的位置和方向,那实际上是由至少两个人合作发出的,每个人发出不可见的脉直线,两直线的交点会出现显性的炸点,就象悬空的炸弹,而且可以调整位置追踪目标。”
“哇咔咔……”
“参与的人越多,炸点的杀伤力就超强,但人越多也越不容易准确地交于一点。刚才的点脉冲,从强度上看,至少是三个人一起发的,还能那么精准、干脆、移动自如,可见敌人功力深厚、配合默契,而且体力充沛。”
“怎么破?”
“让士兵分散开,以放射状线路向四周快速运动并强攻,从一点向四面开花,我们人多,就是优势。”舰长轻笑了一下,“雪伦司令官是没这见识的。”
“那快告诉他。我去。”
“没必要。已经来不及了,现在他们已经被敌人包围,而且筋疲力尽。”
“那怎么办?”
“向敌人投降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说不定,还能有点儿正经东西吃。”
“啊?”
“不要替蛮大人担心,蛮吉,以他那样的脉术,敌人是不会把他当敌人的。”
蛮吉觉得舰长大人又没正经话了,转身向舱门跑去,被舰长一把拉住。
“我没命令你做任何事,待命。”
“我不想让蛮大人被敌人抓走,还有镜心……”
“不会的,敌人没那么多粮食给他们吃。”
“敌人会杀了他们。”蛮吉担心地看着外边。
“敌人没那么傻。”
“为什么?”
“随便杀人就会逼迫对手拼命战斗,尤其是对人数占优的对手,过度残忍就是找死。”舰长已经开始喝她的特制饮料,“如果想杀掉那么多人,最好的办法是引诱他们一小股一小股地分散行动,然后一口口地吃掉他们。对这个,雪伦司令官还是不会上当的。他好像做过土匪是吗?”
“我们就这样看着吗?”
“想不想知道另外两种联合脉术的特点?”
“想。”
“好,那你看现在敌人的脉术,说一说,有什么特点?”
“特点嘛就是……”
“魁拔”现身
攻击告一段落,战尘消散中,不远处的一段残壁上,出现了一个敌人的身影,高高的个子,看上去很清秀。
敖江坐在一棵树下,拉着镜心的手,镜心想站起来,被他拉住。
“别动,”他低声说了一句。
周围全是被击倒在地的士兵,他们仿佛连看一眼敌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蛮大人坐在地上,一直捂着刚刚受到重击的右肩膀,右臂根本抬不起来。躺在他旁边的雪伦吃力地伸手想拿到蛮大人脚下的剑,蛮大人用脚帮他踢到跟前。
“惨了。”雪伦低声说。
“看清他们的人都在哪儿,然后拼命打。”蛮大人说。
“听着,你等。”战尘中那个身影说话了,兽国口音很明显,用词很古怪,“只有树叶可食,来此何干?博取同情?”
“能知道阁下是什么人吗?”雪伦用剑鞘支撑着勉强站起来,微笑地看着对手。
“我无意杀你,你也不要多事。”
“燃谷。”这是镜心的声音,所有的目光都一下被吸引到她那里。
镜心站起身,手仍然被坐着的敖江拉着,平静地看着燃谷,仿佛在背一道考试题,“灵山军元帅,中心战区指挥官,据传是第四代魁拔的儿子……”
“魁拔还有儿子……”联军士兵群里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很多本来动都懒得动的人特意抬眼去看燃谷。
燃谷的目光一直在镜心身上,“佩服,神女阁下,”他向镜心行了一个躬身礼,“在下专程前来接驾,可否赏光到寒舍一叙?”
“且慢!”雪伦看着燃谷,“阁下的意思是,逼迫我们为保护神女不得不跟你决战吗?”
雪伦的话音刚落,随即被一个准确的点脉冲击倒。
“神女阁下,”燃谷温柔地看着镜心,“你不过来,他们都会死,之后,你还是要过来。”
“思路清晰,好吧,我跟你们去。”镜心说着,抬腿迈向燃谷那边,手却被敖江紧紧拉住。
“别闹了。”敖江仍然坐着,半低着头,像是想着什么事情。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敖江身上。
“实际上,我就是你们要等的人。”
镜心诧异地看着敖江。
燃谷也一怔。
躺在地上的雪伦一惊:“什么?”
一直按着右肩的蛮大人放下了抬着的手:“魁拔!”
他们看着敖江起身,拉着镜心向燃谷走去。
燃谷微笑着看着敖江,并没有过多的亲密:“我等恭候阁下多时。”
“敖江怎么可能是魁拔呢?”蛮大人看着雪伦,很困惑,“大仓就是他杀的。”
“为了保护人质,出手重点儿也是可以理解的。”
蛮大人不解地看着雪伦:“人质?”
“拉着一个神女在身边,天神便无法对他发出致命攻击。神是不可以伤害神的。”
“怪不得……天天手拉手……”
“我早该想到。”雪伦总喜欢用自责来表达自负,仿佛他本来就应该未卜先知似的。
“现在我们就这样看着吗?”蛮大人不安地看着镜心被敖江拉着走向魁拔的同伙,突然想到一直喜欢着镜心的蛮吉,下意识地看了曲境一号那边一眼。
“还能怎样?镜心已经成为人质,行动难度更大了……”
“且慢!魁拔!”蛮吉冲动地向外挣脱着舰长的拉扯,“你的对手是……”
“你现在没有可能战胜他们。”
“那也不能眼看着他们把镜心带走!放开我!”蛮吉与死死拉着他的舰长拼命撕扯着,“我们不是要消灭魁拔吗?他现在就在那儿!”
舰长使足力气应对着蛮吉与她的撕打,她已经看到了希望,只要扛过去,蛮吉是不是魁拔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敖江冒充魁拔拉着镜心走进魁拔阵营,且不说敖江本人的动机是什么,单凭镜心落入敌人手里这一点,战争基本上就可以结束了。敌人已经把天神扣为人质,进攻就有可能伤及天神,联军和天神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打下去了。
远浪舰长认为,此次敌人发动的攻击就是想俘获镜心的,他们有了这个人质,对他们和未来的魁拔来说就都安全了。
敖江这样做的动机不好确定,若只是为保护镜心,他本可以送镜心回天界,或是带着镜心远离此地,而不是拉着她在战场上游荡。他想借此深入敌人内部,摸清情况,好与联军里应外合么?可他知道不知道在敌人地盘上保护镜心的难度?只要镜心在敌人手里,敌人就已经赢了。敖江应该是魁拔一伙的,他在敌人发出屠杀威胁时宣称自己是魁拔,是为了避免一旦杀戮开始他将面临的尴尬,他并不想为保护镜心对敌人大开杀戒,也不想让镜心看出他与敌人是一伙的。他想利用镜心做更多的事,那他想干的又是什么呢?
不过,不论敖江怎样,镜心成为敌人人质一事已经让战争无法正常进行,只要不再打了,蛮吉暴露身份的可能就几乎没有,如果她再帮助蛮吉掌握好变身的方法,能够主动控制,那么,蛮吉也就安全了。
所以,远浪舰长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蛮吉在这时参与进去,节外生枝。
“放开我,舰长大人,求你,不要让我对你动手……”蛮吉已经开始使出全力,因为镜心的身影正离他而去,一旦消失也许就再也看不到了。
蛮吉脉门砰然打开,舰长在他发出脉冲前就势把他按到驾驶台上,死死按着。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挣扎中的蛮吉双眼发出魁拔的光亮。
“天哪,他眼睛亮起来了!”秀秀大叫着。
“开船,秀秀,全速!”
基思卡王
“魁拔已经在我们手里,我把他卖给你吧,天神阁下。”
基思卡王权平八保持着他特有的微笑,看着面前的天神朋友,天神朋友脸上的微笑淡了下来,仿佛被带进一种悠远的思绪中。
“我只想杀他。”天神朋友声音很低,很低。
他名叫焰赤,是天神焰术与树国女子的儿子,二十多岁的样子,体格健壮,英气逼人,见过他的人都认为他是最英武标致的壮男。
“买到手里就可以杀他了,不是吗?”基思卡王一副生意人的样子,就像多少年前劝他买下新到店的高性能脉术武器那样。
“我对钱没概念,陛下。”焰赤重新开始微笑,他的微笑很阳光灿烂,有着天神特有的纯真。
“不用出钱,”权平八递给他一杯有助于产生好心情的特制饮料,“拿我没有的东西来换就可以了。”
“天神的武器?”
“那是另一笔交易。”权平八象是在考虑是不是要把心中最想要的东西说出来。
焰赤看着他,等待着。
“我的意思是说,天神的武器还不足以用来交换魁拔。”权平八认真地整理着他的措词,“我的意思是……”
“直说,陛下,你最想要的是——”
权平八迟疑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声音很低地吐出了几个字,“魁拔的脉频读数。”
焰赤迟疑了。
“我无意挑战你的道德底线,阁下,我只是……”基思卡王居然显得有些慌乱,这几乎是从没有过的。
“你其实没有找到魁拔?”焰赤严肃地看着基思卡王。
“知道魁拔的脉频就能找到。”基思卡王也严肃起来。
“我不相信,”焰赤很失望的样子,“即使天神也没有根据脉频读数就能找到魁拔的仪器。”
“仪器跟仪器不一样,主要是思路问题。”
“那你要让我相信你确实有有效的办法。”
“如果阁下感兴趣的话。”
“当然。”
“如果我能让阁下相信有了魁拔的脉频读数我就能找到魁拔的话,那么,阁下能告诉我魁拔的脉频吗?”
“至少我觉得有必要冒风险。”
“那我带你看些东西。”
“希望不是浪费时间。”
随即,权平八带着焰赤登上了停舶在风国驻米拉都使馆草坪上的破空飞艇,飞往位于神圣沙国南部海区列森岛上的“基思卡船坞15”基地。
“为什么不让神圣联盟通过正式途径向天界地政司或是魁拔司咨询魁拔的脉频读数呢?”飞艇上,吃着权平八为他特制的树国风格美食,焰赤又想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问题,“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做这件事。”
“说实话我不信任神圣联盟,”权平八用一种对老朋友才有的目光看着焰赤,“我觉得里面有奸细。”
“奸细?”焰赤很吃惊地看着基思卡王。
“是的,魁拔的奸细。”权平八很确定地点点头,“我要绕开他们自己干。”
“不可思议,”焰赤困惑地看着权平八,“上一代魁拔已经过去五六百年了吧,是什么人要效忠他?”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希望魁拔死?”
“毫无疑问。”权平八回答得很干脆。
权平八
权平八的头衔是基思卡人王纹耀、风国导师协会首席理事、魁拔问题专家、神圣联盟副盟主兼防务总监。他个子不高,相貌平平,衣着也不讲究,看上去比他五十多岁的实际年龄显得苍老,但他特有的谈吐和气场却总是让他在人群中显出一种与众不同,这也是基思卡人特有的与众不同:不在乎官职、年龄、资历、甚至基本的礼貌,以平等的姿态交流、争论,对冒犯和嘲讽很不敏感,骨子里有深厚的基思卡文化优越感,认为其他所有文化形态都充满了低级趣味和虚妄。
最典型的情形就是,风国之外的绝大部分人都会称他为“基思卡王陛下”,他会答应,但心情好的时候他会笑笑说,“我们基思卡人没有‘王’,基思卡人觉得‘王’是野蛮人的制度里才有的东西,我们的最高首脑是‘国家导师协会首席理事’,简称‘首理’。”
他是地界第一个确认魁拔如期复活的人,用的是一种叫“脉絮366”的仪器,原理是用一种特制的液体材料感应脉频,反映脉频变化。这种特殊液体装在很大的玻璃瓶子里,在受到脉频作用时会出现黑色絮状浮悬物,看上去就像一大瓶墨水,但如果作用于它的脉频没有变化地一直长期作用下去,絮状物会因为适应这种脉频而逐渐溶解,黑色液体就变得透明起来。而当陌生脉频出现时,它就又会根据脉频的强度重新出现黑色絮状物。
魁拔1664年是地界魁拔学界公认的魁拔复活之年,从1662年初起,基思卡人就把“脉絮366”装置源源不断地安放到世界的不同地方,让里面的液体在适应了那里的脉频之后,由黑色渐渐变得透明。所在地政府都派出专门人员每日看护这些颇为神秘的大玻璃瓶,不准人们在它跟前开脉门、做过大动作等等。大家都等待着这些瓶子全都一下变黑的那个恐怖时刻,当然更希望它永远不会变黑。
这一时刻真的来了。1664年4月,放置在地界各处的“脉絮366”都在同一时刻变黑,这正是天界对灵山实施元点打击的时刻。由于“脉絮366”无法区分造成液体黑化的原因是魁拔、还是元点打击,这一反应结果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权平八主张继续保持对各地“脉絮366”的维护,神圣联盟议会通过表决否定了这个提议,权平八决定由基思卡人自己出资维护,这又让他在风国国内受到各种质疑,在导师协会的话语权大幅降低,有一度,他的王纹耀资格也受到了挑战。但他坚持着,同时加紧另一种气态监测装置——“脉光”项目的研发。
那是权平八一生中最沉闷的一段时期,除特别重要的会议外,他每天都在“气研12”试验基地里琢磨他的神秘气体。这也是一个颇受质疑的项目计划,他设想中的新型气体材料研发难度太大了,甚至被反对者断言根本不可能合成出来。
转机出现在1672年初,放置在大陆东部各地的“脉絮366”突然出现了中度黑化反应,黑色絮状物如同刚刚滴进清水里的墨水,花朵一般悬浮在透明的液体里。那一天,相关地区没有地震、火山喷发、雷电,甚至连斗殴都没有。
“魁拔复活了,”权平八看着“脉絮366”里悬浮的黑色花朵,面色苍白得如同已经死去,“通知神圣总部,魁拔没有死。”
从此,整个地界动员起来,开始了讨伐魁拔的行动。权平八作为地界魁拔问题专家,成为神圣联盟副盟主兼防务总监,去树国出席联盟议会会议,神圣联盟也为此支付了基思卡人后来自己出资维护“脉絮366”的费用。权平八就此恢复了在本国的声誉和话语权,名正言顺地投入更多资金和科技精英研制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并借魁拔复活之机,说服导师协会批准他行使非常时期保密权,即,由他处置的与魁拔及战争相关的行动计划不必告知协会成员,也无须经协会批准,这在本质上是一种“独裁权”。此后,基思卡人的实际独裁者权平八开始了在世界范围里到处奔波的日子。
很长一段时间,权平八都在位于树国首都米拉都的神圣联盟总部出席几乎天天要开的联盟会议。他是联盟议会成员中唯一的一位国家元首。盟主苍梧虽然实际主持树国国政,身份却是“监国”而非树国国王,其他各国代表基本上都是军方人士,所以,尽管他只是联盟的副盟主,但人们对他的尊重并不比盟主要低。他自己也总能在一些关键事情上,充分表现出他值得人们尊重的一面。
他让自己的国家独自出资维护联盟决定放弃的“脉絮366”系统,就感动了很多人。树国监国苍梧当即表示树国愿意出一半的钱支持权平八的长期监测计划,而且真的做了。
权平八与苍梧监国私交甚好,两人年龄相仿,都是国家首脑,有很多共同语言,更重要的是,权平八曾经是树国王后艾芒在风国留学时的导师,对艾芒影响很大,与艾芒感情也很深,这让把艾芒视为家人的苍梧监国也把他看成自家兄弟。
权平八曾要求苍梧监国带着去位于树国比邻都的“艾芒王后最后居地”纪念馆凭吊,那是艾芒王后在“晖晶革命”战争中的最后流亡地,也是艾芒氏《国家晖晶工程工艺全书》最终定稿的地方,被树国当作教育后人的一个纪念馆。当权平八在苍梧监国的陪同下,走进艾芒王后生前的最后居处,看到墙上挂着的权平八画像时,权平八竟像孩子一样哭泣,令在场者惊讶于基思卡人居然也有这样丰富的情感。
“阿蛮……”他用基思卡口音叫着艾芒的名字,然后准确地说了一长串的“晖晶”分子链表达式,那些生僻的化学和工业代号在他嘴里说出来,竟然有一种诗的韵律,“你真的摘下了天上的星星装点我们的世界,阿蛮好孩子,世界因为你而不再有夜晚……”
艾芒曾公开说过,她提出的晖晶生成工艺技术,很多基础性思路都来自于她和导师权平八先生的头脑风暴,如果风国也有树国这样的地理环境,那么,风国早就是世界晖晶主产地了,“这是上天给我们树国的一个机会,我要用生命来珍惜。”
权平八每天在联盟总部办公之后都要回风国使馆去住,他总是有意让座驾经过军部广场,为的是看一眼那里立着艾芒的塑像,他不止一次地喃喃自语,“世界因为你而不再有夜晚……”
他不时可以见到艾芒王后的女儿离离艾公主,都是会议期间阿离来给他们上茶或是送些水果的时候。看到阿离,权平八的脸上就会出现祖父般的灿烂笑容。
“有劳公主殿下,怎么敢当?”权平八故意逗阿离。
“会议密级这样高,我也才勉强够格,”阿离俏皮地回敬他,“不满意也没办法了。”
“基思卡人式的想法,”这是权平八对人最高赞赏的表示,“阿蛮的女儿没有错的……”
神圣联盟向全世界发布消灭魁拔动员令那一阵儿,联盟议会昼夜不停地开了十几天的会,所有成员都在会议厅商议各种大事小情,实在困了就靠在墙角睡一会儿。
神圣联盟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是——魁拔在哪儿?这关系到,地界联军集结起来之后,开到哪里去消灭魁拔?
“这简直就是猜谜。”龙国代表梅龙尼卡·诚将军似乎觉得很荒唐,“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哪儿呢?”
“等我们知道他是谁的时候他可能已经长大了,”树国代表熊枭将军有些不耐烦,“在他长大之前消灭他,不是已经确定了多少次了吗?”
“可是他在哪儿?”梅龙尼卡·诚也失去了耐心,觉得这帮人简直不可理喻,“你们认为这是想知道就可以知道的吗?那我们去问问星相师好不好?”
很长时间的沉默,权平八靠着墙闭着眼睛,好像一直在睡。
阿离公主先后送进来两次茶点想缓和一下气氛,但没什么效果。
权平八在阿离公主把茶点放到他跟前的小桌上时睁开了眼睛,仿佛是阿离惊动了他。
“哦,对不起,陛下。”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他声音不大地说了一句,然后坚定地面对每一双看着他的眼睛,“这是属于基思卡人的问题。”
列森氏
权平八回答“魁拔在哪儿”问题的第一步是向联盟申请一大笔钱,在过去“脉絮366”网点的基础上建立一个全球监测体系,新的监测点要呈正六边型排列,以保证对整个世界所有有生物活动地区的全面准确覆盖。
梅龙尼卡·诚马上认为这是权平八又在为风国拉大生意,“我想知道,监测什么?监测到什么就算是发现魁拔了?”
“我当然接受各位的质疑和论证,”基思卡王保持着他的从容和温和,“如果各位愿意的话,到天亮之前,我应该能把事情说清楚。”
“那就开始吧。”苍梧把自己的主席位置让给基思卡王,之后整整一夜,所有的议会成员都没有离开自己的位子,也没人睡觉。
权平八从一个叫“列森”的格勒莫赫人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列森氏轨迹重合法”。这本是非常艰深的专业课题,却被权平八讲得像推理故事那样引人入胜。
格勒莫赫人列森,曾于1577—1581年间在基思卡人基础学院里学习数学,却有一天构建了一个跟数学并无关系的脉频系统模型。他认为,任何一种脉频都不是孤立在一个点上存在的,而是一个闭环。就是说,你在任何一处发现一个特定的脉频,那么,这一处只是由同样的脉频围出的一个巨大的环圈上的一个点,这个圈可以画到宇宙那样大。再通俗地说,你要是在地上看到一分钱,那么这一分钱就是由很多个一分钱围成的一个巨大的钱环上的一分钱,这一分钱之外,存在着一个由一分钱围成的巨大的闭环。
列森的这一学说被登载在1580年《基思卡学术年鉴》的“假说”栏里,题目叫《列森氏闭环》。这一学说发表之后未受任何重视,列森离开基思卡国之后也再无消息,但后来的脉频研究证实了“列森氏闭环”的存在。列森被基思卡导师协会追认为基思卡科学院荣誉院士,还在学院前广场上立起了他的雕像,并按照基思卡对大学者表达敬意的方式,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了永久性后缀——“氏”。
权平八认为,如果建立起一个监测脉频异动的系统,就可能发现跟魁拔有关的一个个特异脉频闭环,这些闭环的轨迹有助于表明魁拔的移动状况,有可能推算出他的大致位置,那个位置就是联军布防的重点,之后还可以根据轨迹的变化调整布防。
这个计划被联盟批准,称为“列森氏监测网络计划”,根据这一计划,在各国配合下,权平八带领数千名基思卡工程师建立起一个世界性的监测系统——“列森氏系统”。
这一系统投入使用后,记录到几次大的脉频波动情况,异常脉频点确实形成了一个个环路,有的环路延伸向宇宙空间,在地界就表现为弧线。这些环或弧线重合最多的地方指向一个叫“涡流岛”的区域。权平八假设,这些异常脉频中至少有一部分与魁拔有关,那么,涡流岛作为多个闭环的重合点,就是一个与魁拔高度相关的地点,应该作为联军在没有其他魁拔线索的情况下最值得关注的区域,新一代魁拔出现在涡流岛的可能性最大。
就在权平八公布他的计算结果的时刻,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阿离公主向联盟议会出示了一张神秘的明信片,上面写着“神圣联盟收。我在涡流岛恭候。”落款是“魁拔”。
明信片用的是三百年前就已经失传了的一种蜡光纸,背面画着现代人根本无法准确画出的灵山塔全貌。明信片一年前从遥远的商国边境寄出,两个月前才被王宫总务官收到,阿离看到后随即收起,当时权平八刚把列森氏轨迹数据收集好开始推算,阿离担心会对推算有干扰,就一直没有公布。
强烈的惊讶和困惑。谁寄出的明信片?魁拔如果在涡流岛,又怎么可能在默拓人的地方寄一张明信片?他又像上一代魁拔那样,到商国的双神岩那里取冲天槊去了么?双神岩有没有那东西?还有,他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人们去涡流岛找他?他会无聊到主动挑衅吗?他自己又是怎么到达涡流岛的?难道他就出生在那里,天神元点打击灵山是一个错误?
迷失之地和“雾粼请愿”
涡流岛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它原本位于兽国东北部与螺旋湾相接的海里,那里有曲境和地界磁极长期相互作用,地貌和洋流都很怪异,被称为“迷失之地”。涡流岛再往东,则是大陆人几乎没到过的一片神秘大陆——鬼方。
涡流岛位于迷失之地中心地带,一般的陆地居民、包括沿海渔民都很难应对那里的螺旋状峡湾和怪异的洋流,把那里当作大陆的尽头——“地尽头”,尽量不去靠近它。
最早生活在那里的是一些与粼妖有着复杂血缘关系、被粼妖一直排斥的族群——“雾粼”,他们把那里当成了理想的陆地棲栖地。
接着,与雾粼有友好关系的各路海盗把那里当成了储藏财宝和停泊休整的临时基地。随后,跟海盗有生意关系的默拓商人把涡流岛看成了理想的货物转运地,投资给海盗们在那里建立起一个个贸易码头和仓储中心。再后来,雾妖也在默拓人的支持下建立了另外的领地。
涡流岛由此开始发展。那里一共建立了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城镇,都是从贸易港发展来的,都是由默拓人出资建立的,代表了近百个默拓人公司。基思卡人的科技、蜇族人的冶金术也都通过默拓人商业运作被引进到不同的城市中。此外,生活在那里的其他苦力、逃犯和隐居者也建立了一些岛内村落。涡流岛实际上成了一个小而全的边缘世界,默拓商人是实际控制者,但基本上不去;海盗是那里的建设者和管理者,雾粼则是那片土地的原住民。
雾粼是一个地位比较尴尬的种族,它介于雾妖和粼妖之间,与粼妖相比较,雾粼有男有女,粼妖只有女性;与雾妖相比,雾粼男女腿上都长着粼妖才有的侧鳍。雾粼与雾妖可以通婚,后代全长有腿鳍。雾粼男性与粼妖也可以产育后代,生女与粼妖没有区别,生男则肯定不能算正宗粼妖,因为正宗粼妖是无性生育的——“神育”,且只有女性。
粼妖认为雾粼的存在对粼妖“神育”血统的纯洁性产生严重威胁,一直把雾粼视为邪恶之物;雾妖则无法把纹耀授予腿上长鳍的后代,也把雾粼视为不祥。就这样,雾粼天生就是没有纹耀的异类,他们的朋友只有海盗和商人。
雾粼在海盗中的地位很高,主要做领航员和舰长。雾粼的男性很喜欢粼妖,也讨粼妖喜欢,很多粼妖与他们在一起体会到爱,并被激发出能够产生幸福感的情欲,也因此受到粼妖主流社会的残酷打击。被爱欲驱动的雾粼也不甘示弱,双方的冲突和战争一直持续着,由于雾粼人少势孤,在文化道德上又无优势,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1193年,一位雾粼英雄怀溯在海盗弟兄的拼死帮助下,带领族人经过浴血战斗,打败了粼妖,迫使粼妖主流社会接受了他们的“请 愿”,从此雾粼与粼妖可以正常交往,只是后代仍然不能得到正式纹耀。这一历史事件史称“雾粼请 愿”。
1194年,雾粼在涡流岛正东的元泱界滩头建起了一个纪念坛,把雾粼与粼妖达成的和解协议《粼之约》铭刻在石碑上,作为历史见证,坐实了粼妖对雾粼的种族认同。对雾粼来说,他们与粼妖的交往从此完全合法;而对粼妖来说,她们借机宣示了对迷失之地的主权,这是粼妖有史以来第一次拥有陆上领土。
1331年,又一个魁拔复活之年。天界对灵山进行元点打击,这一代魁拔确实没有出现。但元点打击引起的强烈地质变化,使迷失之地的曲境反应和磁极作用更加剧烈。
1337年,涡流岛主体沉降到水下曲境中。从此,兽国东北部就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峡湾和水流怪异的大洋。对面的陆地变得更加神秘。由于这次陆沉并不是突发性的,所以涡流岛上的大部分人都逃离了那里。
涡流岛主体通过曲境空间,进入到另一个空间中,就此与地界相隔绝,只有曲境舟可以通过曲境到达那里。
地界上已知的曲境舟就只有树国海军的曲境1号战列舰。
花芫将军
基思卡王权平八预测魁拔在涡流岛出现的概率最大,实际上是给身为神圣联盟盟主的树国监国苍梧大人出了一个难题。只有出动树国海军的曲境1号才可以去,可是曲境1号相当于树国的镇海之宝,就因为它的存在,海盗们不敢靠近它巡航的航线和树国商船。苍梧监国会拿这样的国之利器去冒险吗?而且,树国国防部长花芫将军已经明确提醒监国大人,基思卡王可能在耍针对曲境1号的鬼把戏,让曲境1号当炮灰,至少是把曲境1号长期支开,以削弱树国的海上霸主地位。
“我要调查基思卡人是不是有什么海上秘密计划,”花芫将军私下对监国大人说,“他们借口建立‘列森氏系统’,实际上把他们的监测范围覆盖了整个世界。”
“很有必要。”苍梧监国非常赞同,“我也怀疑基思卡人没有把那个系统获得的信息全部告诉我们,他们只让我们知道了其中很小的部分。他们知道了什么?他们想知道什么?他们想干什么?我们只能由他随口胡说。”
“我们正设法让特工介入到那些监测点里。”
“很好。其实监测系统是可以利用的,比如海盗信息、海上冲突等等,可以赖上他们做我们的情报网。”这是监国大人的盘算,“联盟出的钱,基思卡人心里有数,对谁有用就对谁合适,我们可以使劲地用,谁也没话说。”
“我知道大人的意思,这确实很划算,我只是对要动用曲境1号不太……”
“你相信远浪舰长的能力吗?”
“史上最强舰长,她是当之无愧的。”
“那就让她借机把涡流岛变成树国的领土,如果能过去的话,”苍梧监国笑笑,“过不去就回来。”
“遵命,大人。”
“调查基思卡人的海洋意图。”
“遵命,大人。”
随后,在联盟会议上,花芫将军以曲境1号的昂贵、舰长远浪的安全和行动的风险为由,为曲境1号争取到一笔很高的征用金。苍梧监国却在一旁一言不发,用犹豫配合着花芫的讨价还价。
龙国方面是最大的反对者,他们一直不想为联军的行动支付盟员应承担的费用,主要原因还是他们的国力越来越不济了。
“如果那里什么都没有,又如何?”梅龙尼卡·诚将军有些孩子气地问道。
“军事排查就是这样啊,我的将军,”花芫将军笑着看他,“知道什么都没有也是收获。”
“可军费就白白地花掉了。”
“军队什么也不干也要花军费的。我的天,你这种问题还是我们喝酒的时候单说吧。”
“我提议,”梅龙尼卡·诚不再理会花芫将军,“曲境1号的费用由树国承担,交换条件是涡流岛算树国领土。”
“涡流岛一直是树国领土。”花芫将军反应飞快,那种理直气壮的样子让苍梧监国都有些吃惊,“领土都是主权国可以实际到达的地方。涡流岛只有树国有能力到达,它就是树国的领土。各位难道有什么异议吗?”
所有的代表都一直沉默着。
过了很长时间,权平八的声音打破了会场的沉寂。
“我再次明确我的主张,”基思卡王很严肃地看着众人,“我们现在能做的事就是看看涡流岛到底有什么,即使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除非你们怀疑我的推算结果,认为我的推算方法有逻辑错误。”
“我提意接受基思卡王陛下的推算结果,”盟主苍梧做出一副关键时刻再次力挺老朋友的样子,“我愿意批准曲境1号被联军征用。”
事情就这样定了。
当晚,基思卡王在风国使馆他的居室里,端着一杯合成酒,独自站在列森氏画像前,长时间凝视画像上那个长相古怪的格勒莫赫人,“先生的闭环学说已经成为基思卡人的利器,下面要做的事情是我迟迟难下决心的,我想说给先生听听……”
从此,基思卡王多了一个生活习惯,就是独自对着列森氏画像说话。他认为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有助于理清思路,而有些思路是不能说给任何人听的。
绿叶港事件
曲境1号在载着应征而来的各国妖侠离开绿叶港的时候,发生了一起相当严重的事件,一个巨大的脉兽在那里出现,攻击曲境1号。远浪舰长立即下令曲境1号全速离岸,避免了船体遭受脉兽重击,脉兽被船上的人合力击杀。
这一消息立即传遍整个地界,作为魁拔确实复活的证据,引起了相当的恐慌。这也从一个侧面证实魁拔方面对曲境1号开赴涡流岛是比较介意的,看来涡流岛确实与魁拔有关。
基思卡人情报部门首脑和魁拔问题专家立即赶到风国驻米拉都使馆的权平八官邸,汇总和分析相关情报,以回答这样的问题:脉兽是不是魁拔的?是怎么出现在绿叶港的?魁拔是谁?现在在哪儿?
当时在场目击了脉兽袭击事件始末的基思卡情报人员称,当时军港码头上相当混乱,很多没有获得参战资格的各路妖侠企图强行登船,与维持秩序的联军士兵发生了冲突。国际通缉犯卡拉肖克·潘也想浑水摸鱼,被联军士兵发现并围殴。一个兽族孩子被卷入,也受到联军士兵殴打,后被在场的兽国将军熊枭用喝止的方式实际上保护下来。脉兽是在事件大至平息下来的时候出现的,没有人看到有人做召唤脉兽的动作。事后的跟进查访也没有人发现身边有可疑迹象,仿佛脉兽是不经召唤自己就出现的。
基思卡魁拔问题专家锐先七指出,确实存在着一种远程召唤脉兽的方法。1033年《基思卡学术年鉴》有“奇衡三氏脉兽遥感召唤法”的记载,作者奇衡三曾与魁拔密切接触,并在魁拔的配合下,试验成功了非脉兽对应人召唤同一脉兽的方法,即,一个人可以召唤另外一个人的脉兽。奇衡三本人即向在场的导师协会成员展示了这一奇迹,很多人亲眼看到了他召唤出的魁拔脉兽,脉兽的外观体貌也得到了目击过真实魁拔脉兽者的确证。奇衡三因此获得称“氏”资格,但他拒绝公开这种方法的操作细节,这种方法实际上在后面没有得到应用。
锐先七带来了奇衡三氏召唤出的魁拔脉兽的画像,与绿叶港目击者绘制的脉兽画像大不一样。这表明,绿叶港上出现的脉兽肯定不是上一代魁拔的脉兽,那它是否就是新一代魁拔的脉兽,以及,召唤者是不是在场,就很难判断了。
在事件过程中,周边的列森氏系统监测点也得到了一些数据,表明确有超乎常态的脉频出现,但是不是魁拔的脉频反应,就不得而知了。
权平八认为,所有的疑问都聚集在一个点上——魁拔的脉频读数,现在他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与他的老朋友天神焰赤见面,他相信天神掌握着魁拔的确切脉频数据,也知道向地界透露信息是天神大忌。
天神焰赤
在基思卡人视野内,有四个生活在地界的天神,其中焰赤是唯一承认了自己有天神血统的,并且与基思卡王一直保持来往。
焰赤是自己走进基思卡人视野中的。少年时代的他经常光顾基思卡人的军火商店,不论是风国的军火公司,还是开在雾妖岛上专向海盗供货的基思卡人武器店,都知道这位少年常客。一般光顾那里的顾客都会一次购买很多件武器,或者是购买一件就很少去了,而他却是经常要去把玩和买下最新型号的武器,就像是男孩子频繁更换着自己的玩具。
看上去,他的装束、口音都是一副树国人的样子,但形体上却比树国人健壮得多,相貌也更有棱角。对武器的深厚兴趣和迫不及待要试一下的好奇心,让他从不避讳当众开脉门激发手里的新玩具,而他的脉门形式无疑是天神特有的样子。
对于这位特殊客人,基思卡人非常重视,权平八多次出面,以店长的身份向他介绍新武器的性能,给他很好的折扣,跟他一起谈论各种脉术武器知识。
脉术武器的基本工作原理是:一、用晖晶作为能量补充,成倍增加脉冲强度;二、通过特种金属材料和形状设计,对脉冲有聚焦作用,便于精准打击。此外,若是在普通兵器上加装特制材料和晖晶能源,也能让普通兵器更容易出现“脉附”现象,增强攻击力和防御力。
对于这些,焰赤完全可以像一个专业武器设计师那样与权平八交流,他对武器的评点和改良设想都会被权平八记录下来交给武器研发基地做参考,焰赤的很多建议都被采纳了。
权平八会把根据焰赤的设想改良后的新款武器作为礼物送给他,还会给他一个特别的福利,带他到生物研育基地去屠杀配型出现问题产生的“生物废品”。那都是些体型巨大、不易控制的怪兽,往往需要用脉术炮来击杀。而对焰赤来说,却是他试用手里的新型玩具的大好机会。
焰赤对杀戮的超强兴趣令权平八感到吃惊,后来就把“生物废品”全留待焰赤来屠杀,借机增加与焰赤交往的频度和粘性。
很多时候,焰赤一连几天就在基思卡开设在沙国大陆上的生物研育基地里忙着杀怪兽,并乐此不疲。小憩之时,权平八则不失时机地悄悄让他喝下有致幻效果的饮品,跟他进行毫不设防的交谈。
权平八了解到,焰赤的父亲焰术曾是指挥过对上一代抗魁拔战争的一代战神,后因厌战伪装阵亡脱离战场,隐居在树国,爱上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婚后生下焰赤。那是一段相当复杂的故事,焰赤在很久以后才全弄清楚。
焰赤随父亲去过天界,并得到焰系天神纹耀。这实际上是一次生死之旅,天神与地界生物的半神孩子有一半的可能会死于穿越曲境的过程中,如果活下来,则可以被承认为天神。
焰赤的母亲坚决反对让孩子去冒这样的风险,但焰赤却坚持这样,并说服了父亲焰术。虽然他顺利地通过了曲境考验,并获得了天神的认可,却就此断送了父亲的自由和母亲的幸福。
焰术回到天界,即被神议庭召去,责令他为自己在过去战争中的过失进行反省。这种处罚相当于自我禁闭,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或恰当,不论是认为自己对还是不对,只要能写出一个在逻辑上完全没问题的报告就可以结束。要是换上地界生物的话,估计马上就可以写出这样的报告,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一番,或是深刻批判自己的错误,都是可以的。但天神偏偏就会真的去认真反省,焰术大神居然就真的一直无法想清自己的行为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也就只好一直反省下去。
焰赤觉得已经等了很久,开始担心起自己的母亲来。他随别的天神回到地界,发现母亲已经老去多年。在天地间时差的作用下,他还是个孩子的样子,而母亲如果活着,已经150多岁了。
焰赤在极度痛苦中,找到了自己的爱好——杀戮。很长时间,他一直做着与杀戮有关的事情,先是猎杀小型动物,后来参加雇佣军去杀人,随着杀戮难度的升级,他也越来越兴奋,当有一天他知道魁拔是最高难度的杀戮对象时,他立即把魁拔定为自己的猎杀目标。为此,他回到天界生活了一段时间,目的是利用天地之间的时差,让自己在魁拔之年处于最适合杀戮的黄金年龄,同时,参加各种天界军事活动,以接触更高端的天神武器。因为在天界对天兽的战争中表现出色,他获得了拥有天神战器的资格。
权平八曾经试探性地请焰赤设法让他看到天神的武器,“我不需要你透露天神武器的信息,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让我看一眼就够了,”他为此开出的价码是“价钱你自己来定。”
当时焰赤没有接这个话头,但也没明确拒绝。权平八觉得还有希望,也知道要控制住自己对他提出要求的次数,把机会留给最关键的时刻。
现在就是这个关键时刻,“魁拔的脉频读数?”一个决定着基思卡人未来的数字。权平八果断抛给对手一个诱惑:你要杀魁拔,我可以帮你找到,但你要告诉我魁拔的脉频读数。焰赤的回应也更让他充满希望,他也开出了一个明确的价码:证明你有这个能力,我就为你冒险。
“彩蛋”
基思卡王的专用飞艇降落在沙国南部海区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岛上,这个小岛的主权属于格勒莫赫人的沙国,基思卡人通过租借协议的形式获得了二百年的使用权,成为基思卡人主攻舰艇项目的海外研制基地之一。权平八将它命名为“列森氏岛”。
载着权平八和焰赤的蒸汽车直接开进海边一座有船坞与海面相连的“基思卡船坞15”巨大的厂房里,焰赤看到,船坞上,有一个已经基本完工的状如蛋形飞艇的东西,一些人正在周围忙碌着。
“那是‘彩蛋’,有潜水功能,”权平八介绍着,表情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自豪感,“它可以通过曲境空间,比‘曲境1号’更加灵巧。”
“地界的海洋是你的了。”焰赤在这些方面很在行。
“注意保密哦,朋友。这可是我国的最高国家机密,我们基思卡人也没几个知道这件事。”
“这和找到魁拔有什么关系吗?”
“你将知道基思卡人的又一国家机密,”权平八带着焰赤走进刚刚完工的多功能密封艇舱内,“就在你面前——脉光18。”
这是一组结构相当复杂的大型仪器,工作原理是晖晶在脉化过程中与特制的合成气体材料结合,形成对不同脉频有高敏感反应的混合气体,在不同脉频的作用下显现不同的光反应色。比如说,频率为12的脉频可以对应为淡蓝色,那么,当在这个仪器上看到淡蓝色时,就可以判断它正受到频率为12的脉频物质的作用。以此类似,如果能够确知魁拔的脉频是多少,只要找到这个脉频的光谱色,将来这个仪器在接近魁拔时就会呈现这个颜色。
权平八告诉焰赤,安装在绿叶港监测点上的“脉光5”在脉兽事件中出现了平时很难见到的红色至黄色区域反应色,如果能知道魁拔的脉频,就可以判定当时魁拔是不是就在那里。
“明白了,”焰赤满意地点点头,“给我一点时间。”
焰赤当即离开了基思卡王,半年之后,他给基思卡王带回了一个数字——37.648。基思卡王当即查了一下这个脉频所对应的色谱,为橙色,恰好在绿叶港脉兽事件中测到的红色至黄色区域内。由此可以判断,脉兽是魁拔的,脉兽出现时,魁拔就在绿叶港。
不仅如此,焰赤还让基思卡王看到了他手里的一件天神武器,并表演性地击杀了海里一头巨大的海兽,令权平八喜不自禁。
“我说过,价钱你自己出。”
“我的出价是——”焰赤微笑着看着权平八,仿佛要出一个很恐怖的价码。
“无论多少我都接受。”
“好,我的出价是——”焰赤顿了一下,“让我加入你们。”
“自带干粮的战士啊,哈哈哈哈……”权平八笑纳了,“我很荣幸,阁下。”
焰赤就此成为锐先七领导的基思卡特工队成员,并穿上特工队统一的看不出国家的种族特征的工作装,每日一起随“彩蛋”做航行训练。
不久,涡流岛附近地界监测点的“脉光18”再次出色橙色光谱,说明魁拔在涡流岛。这样一来,结合魁拔曾在绿叶港出现的监测信息,魁拔就应该是——脉兽出现时他在码头上,之后随曲境1号去了涡流岛的那个人。
基思卡特工随即证实,确实有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就是那个曾在卡拉肖克·潘被围殴时与联军士兵对抗,在脉兽消失后被卡拉肖克·潘扔上曲境1号的兽国孩子,他多次报过自己的名号:
“你的对手是——神圣兽国游尾郡窝窝乡独行族妖侠——蛮吉!”
魁拔是……
敖江与镜心手拉着手走向涡流岛深处。
前方很远的地方有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一直往里走着,燃谷要他们跟着那个人走下去。
燃谷一直站在他亮相时的那个高处,为他们断后,以防联军趁机追踪。敖江和镜心已经离他很远了,他仍然站在那里。
应该还有别人,就在周围。镜心想着,四下看了看,就在她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身后时,突然发现身后的景物已经完全变了,燃谷站立的身影、迷离谷码头建筑的顶部、码头对面的岛等等一下全都不见了,换成了毫无特点的树林和坡地。
防御型脉阵!镜心立即做出判断。她知道,这样的脉阵通过对实际景物的扭曲和重组,让里面的人看不到真实的外边,外边的人也看不到真实的里面,就像一道无形的墙壁,就此把里外的人完全隔开。即使镜心他们在脚下做什么标记,也不会为外面的人提供跟踪线索。这意味着,敖江和镜心就此进入全是敌人的地界,他们想回去也几乎不可能了。
就在这时,镜心带在手腕上的清玄镜大亮,镜心和敖江都看到了。
“真的魁拔在活动……”镜心低声说。
“别提那两个字。”很浓的警告语气。
“听着,如果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要救我,恐怕没什么意义。”镜心很镇定地说,“你会暴露的。”
“你现在跟我说话的感觉就暴露了你完全没觉得我是个危险人物。”
“如果你真的是我也会这样。”
镜心不解地看着敖江,知道这又是她和地界生物的文化差异在作怪。她觉得自己在敖江自称魁拔那一刻起,她已经有意把他作为魁拔来看待了,想着自己如果被魁拔劫持为人质时应有的反应,以配合敖江的冒险行为。
说话的感觉?什么感觉?被劫持了还能有什么感觉?除了注意观察环境、看清对手的意图、提出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之外还能怎样?这感觉不对吗?
“你觉得我应该害怕?”镜心突然想到地界人物在面临危险的时候往往第一反应是非理性的恐惧,就像恐惧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似的,“这样才像是吗?”
敖江似乎也意识到让镜心自然地做出地界生物容易理解的样子是困难的,假装的总是不会像,反而更危险,于是觉得应该把事情更简化一些,“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想。让大脑一片空白。”
镜心不再说话,她相信敖江一定有不便说明的想法,现在她只能全力配合。对于跟这些以非理性著称的地界生物合作,她一直有自己的理念:不可能让低智能者跟上高智能者的脚步,就如同大人教小孩走路只能跟在后面一样,如果要合作就要高的迁就低的。
凭心而论,她对敖江的思维能力已经比较满意了,至少是地界生物里少有的能跟她对得上话的人,对大仓一战也展现了他良好的作战意识和超强的战斗能力,无疑可以说是地界生物中相当出色的。她相信敖江决定假冒魁拔是经过盘算的,应该有相当的自信不至于以卵击石。她所担心的是,这个神秘少年会不会高估了自己或者低估了对手,这是对他的身份和动机完全缺少了解的她所无法预判的。
曾有过一个瞬间,也就是敖江突然出现在大仓餐桌前的旷野处并走向大仓的时候,她看到了他身上的焰系天神纹耀,以为他是天神族裔,还试探性地向他发出了天神的问候语:“不论你是谁,有同伴在此,请知晓。”
她用的是神之间交流特有的音频语言,是通过超高频编码传递的,对地界生物的听觉来说,只是很短的、甚至听不清的一声泛音,如同蝙蝠的叫声。但这很短的一声所饱含的信息,能抵上地界生物用“说话”的方式说上几十句话才能说完的内容。
敖江似乎感觉到了,视线向她的方向偏了一下,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太可能是天神。她又试探性地用天神语对他说了句“你的纹耀很漂亮”,他就像没听见一样,不做任何反应了。
那他身上的天神纹耀又从何而来?按天界的神规规定,发现不明人士佩戴天神纹耀是要立即通知地政司调查的。如果佩戴者与天神无关,不但纹耀要收回,还要查清他是不是因为杀害了天神才得到纹耀的,若是没有证据说明自己无辜,则要被处死。
后来,她曾经跟他直接交流过这个问题,用地界生物的语言问他,“你知道你的纹耀是哪一个种族的吗?”
“你应该知道,”他说,“天神的。”
“怎么得到的?”
“以后告诉你。”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让天神看到你戴着这个纹耀,你会有危险。”
“知道。”他肯定地说。
这个话题至此结束。从这次交谈的感觉里,镜心觉得敖江不应该有杀害天神的行为,否则他不会这样说。
他一直在有意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却又毫不掩饰他对她的特别关注,从第一次拉她的手开始,她就被他缠住了。他每天都跟她在一起,从不让她远离他的视线范围。
“为什么老跟着我?”
“保护你。”
“如果我说我并不需要呢?”
“你总需要找到魁拔吧?我可以帮你。”
“我不太习惯肢体接触,”镜心说,“在天神看来,互相触碰到都是很令人尴尬的。”
“这样安全。”他坚定地说,“你面临的危险比你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你这样就能保护我?”
“尽力而为。”
也确实,镜心找不出不信任这个地界生物的理由,他用关键一击把自己从大仓的死亡威胁下解救出来的那一次,已经足以让她相信,他对自己的保护至少在能力上是其他地界生物所不具备的。
不过,对于作为天神的镜心来说,她还要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这件事,那就是“本质上”意味着什么。接受这样的保护意味着她实质上成为他的人质,自由变得很不完全,这样的保护是否还有接受的价值?最现实的不便就是,被他近身跟随的情况下,镜心几乎失去了回天界的可能。
至少有两次,她眼睁睁地看着通往天界的曲境就在面前却只能错过。按神规,天神在地界的曲境入口是最高机密之一,进入者必须保证不被地界生物发现。如果不能确定周边暗处是否有地界生物有可能看到自己进入曲境的话,都不可以接近曲境入口,以防止入口处被地界生物发现或注意到。镜心甚至有意不让自己的目光在曲境入口的标记上停留过长时间,以免被旁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觉察到异样。
好在敖江对明显的曲境标记视而不见的样子让她感到欣慰。他不是天神,对天神也没有多少了解,对曲境的安全没有威胁,这很好,但他直接影响到自己回天界的行动自由是不能忽视的。虽然在发现魁拔踪迹之前她暂时不需要回天界,可是如果有一天她需要回去的话,她能有效地摆脱掉他吗?她如何能保证这个身手非凡的地界少年不一直跟在她后面看个究竟?
镜心开始假设他是有意让她失去行动自由的,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一个什么样的地界生物在什么样的目的下会像他这样从一开始就那么在乎她、保护她、一直跟着她?
在无数种猜测中,只有一种最危险的可能,那就是,他是魁拔追随者,企图绑架她做人质,以使天神在攻击他们的时候会注意分寸。然而,他击杀了魁拔追随者大仓,并且在联军面临全军覆灭的关头冒充魁拔缓和了局面。如果是魁拔的追随者,他便不必冒充魁拔。
那么,冒充魁拔之后,他又会如何呢?借机了解魁拔追随者的实力、据点等情况,为后面的作战计划提供参考吗?难道他从没想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敌人不会给他逃脱的机会,更不会让送上门的天神人质轻易离开。难道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实质上已经把人质给人家送上门了自己却还不知道?
“我想知道你的计划。”在经过一个开阔的旷野时,镜心确认周围没有敌人,提出了她的问题。
“在哪儿等待魁拔都是一样的。”他确实很自信。
“我实际上已经成为敌人的人质,就算你一直拉着我的手。”
“只要我拉着你的手,你就只是我的人质。”
格勒莫赫读心术
燃谷看着敖江拉着镜心的手已经走到离“雾堡”很近的地方。他的同伴们已经分头就位,计算好联合脉冲的角度和距离。
万两换了默拓人便服,站到门前一副待客的样子,很像一个客店掌柜。他就是引导敖江和镜心来到这里的那个人,现在却像另外一个人。雷光、幽若离和吧咕嗒在码头发动袭击时也没有露过面,敖江和镜心到现在只看到过燃谷一个人。
“胜率是多少?”燃谷看着已经站在身边准备上场的幽若离,表情很严肃。
“这不是赌博,元帅。”幽若离眯着眼睛看着他。
“准确性,嗯,可靠性,反正……你有把握?”
“人的内心是做不了假的,”幽若离微笑了一下,“只要读一下他的心,就什么都知道了。他是谁?他见过谁?他喜欢什么?他想干什么?”
“要是不让你读呢?”
“格勒莫赫‘读心术’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幽若离说着,拿出一副纸牌走向大厅中央的会客区,“真的有人敢冒充魁拔前来送死吗?”
这是一个雾妖海盗修建的城堡,主体结构有三层,二层和三层都是环形结构,给一层大厅上方留出直通屋顶花玻璃的空间,坐在里面有一种豪华而庄重的感觉。幽弥狂很喜欢这个地方,说是很像他在雾国的家,经常会来这里住几天,后来受命把这里伪装成十二妖的总部,以备敌人攻入腹地后用来迷惑敌人。
幽弥狂在一层大厅中央布置了几组会客的座椅和小桌,上面放了一些餐具,座椅上搭着像是随手放上去的衣物,看上去仿佛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在此聚会。
在镜心和敖江到来之前,万两特意在桌上放了一些食物,看上去像是刚刚有一些人吃过离开的样子。
万两很客气地把敖江和镜心让进门,幽若离站在一组低矮的座椅旁边示意他们到那里落坐。
“燃谷先生的客人吗?请坐吧。”
“谢谢。”镜心坐下,开始试探性问话,她的问话都是精心设计的,“您是燃谷夫人吗?”
“不,他只是我的顾客。小姐。”幽若离开始给他们上饮品,“燃谷先生让我告诉你们,他很快就来。”
“那你知道燃谷是出生于六百年前的人吗?”
“我从不打听客人的出生日期。”
“你是格勒莫赫人?”镜心看到了幽若离手里的纸牌。
“是的,”幽若离举了一下手里的纸牌,“我们可以玩一会儿。”
“我很好奇,”敖江开口了,他是想提醒镜心注意下面将出现的可能,“你相信你有办法能辨别我是不是真的魁拔?”
镜心一惊。
幽若离笑笑,“做个小游戏而已,少年,你能不能看到我的眼睛里有个什么特别的东西?”
镜心一下站起:“幽若离!”
幽若离等一怔。敖江仍然保持着木然的表情。
镜心开始背书似地说起来:“幽若离——格勒莫赫人,注册巫师,不遵从格勒莫赫族一生献身神秘术的文化传统,用神秘术为第四代魁拔服务。”
“推理正确,神女阁下。”幽若离仍然认真地数着她手里的纸牌。
“你手里的纸牌就是格勒莫赫‘读心术’的重要道具,你能把对方的意识整体载入纸牌中,然后仔细解读其中的内容,对方的所思所想、记忆中的经历在你面前一览无余。”
“这就是你们天神对格勒莫赫‘读心术’的理解?”
“有误解吗?”
“我只能说,你们对格勒莫赫人实在缺乏了解。”
“我好奇的是,你们这些魁拔的追随者们难道不知道,首领的意识对任何人来说都应该是最高秘密吗?”
“那是你对魁拔不够了解。”敖江说话时一直看着五步以外的地面,“魁拔从来没说过自己是需要特别对待的什么首领,也没有什么秘密。”
敖江的话似乎让幽若离受到一点震动的样子。
“他们当然需要验证我是不是他们要等的人。”
“惭愧,阁下,我确实没有更高明的办法让我避免冒犯阁下的尴尬。”
“我不介意。”
敖江说着,慢慢抬眼看幽若离,两人的视线一相遇,敖江的视线就像是被幽若离的视线吸住了一样,直直地盯着幽若离的眼睛看着。
镜心诧异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她的手仍然被敖江拉着。
燃谷看了一眼对面的雷光和吧咕嗒,他们都在指定位置上,三人之间的连线可以在瞬间让炸点脉冲在目标身上炸开,只看幽若离做出示意了。
敖江这样走到他们面前确实出乎意料,说不出为什么,燃谷不太相信敖江是魁拔。
这次对联军的攻击计划相当成功,他们完全压制住联军的战力,使联军因看不清他们的实力而完全崩溃。他们成功地捕获了小天神,拥有了可以对抗天神恣意打击的王牌。
他们本来还想通过攻击过程中联军方面的对抗情况,找到那个有可能战胜过海问香的人——那才是魁拔的最大嫌疑人,然而却没有看到有这种可能的人选,最后由这个自称是魁拔的少年结束了战斗行动。
难道就是他吗?他没有出手所以没看出他的实力?除他没出手之外,出了手的人确实都那么不堪一击,但他为什么直到这时才现身呢?既然知道自己是魁拔,那每一次战斗都是他与他们汇合的机会,为什么放过?还有,魁拔应该知道自己是魁拔吗?存疑。
如果他不是魁拔,那他有什么理由冒充魁拔自寻死路呢?为保护这个女神?他会无知到以为这样可以保护她?
燃谷注意地看着对敖江施以“读心术”的幽若离,她与敖江对视着。敖江的眼睛和整个头都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所吸引,僵硬地任由幽若离摆布。但他的手一直拉着镜心的手,镜心警惕地看着幽若离,不时看一眼敖江。
已经很长时间了,幽若离手里的纸牌多次拿起,再放下,这已经说明问题了,如果敖江是魁拔,幽若离应该很快就得到令她惊喜的信息,马上停下来兴奋地尖叫。
他不是魁拔。
就在这时,敖江的头一下放松下来,幽若离却一直愣愣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令她吃惊的事。敖江仍然看着她的眼睛,但头是放松的。
幽若离没有给燃谷任何暗示,只是缓缓低下头,想着什么。
“很好奇,”敖江在低声问幽若离,“我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
“应有尽有。”幽若离笑了一下,“我去拿点儿吃的,等燃谷他们回来,会告诉你下面的事情。”
幽若离离开敖江和镜心那里,走进侧室的门,拐到侧廊里的燃谷身边。
“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居然能让意识一片空白。”
大翻盘
幽若离端着一些食物回到敖江跟前,很放松的样子。
“请吧,阁下,”她把食物推向敖江面前,“吃树叶的感觉可以想象。”
敖江没有碰那些食物,而是一直看着幽若离的眼睛,反倒让幽若离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
“你没看出来吗?”敖江看着幽若离。
“阁下指什么?”
“我眼睛里告诉你的。”
“我不知阁下指什么。”
“我不是魁拔。”
幽若离一惊,镜心也吃了一惊。
“我只是说我是你们等待的人,没有说什么魁拔。”敖江淡然地说。
“那我们为什么等待你?”
“你们需要一个天神来做人质。我是送人质的那个人。”
“那该谢谢你。”
“不过如果你们不够聪明,天神便不会成为你们的人质。”
“你的意思是说,你会杀了她?”
“天神会把账算在你们身上,应该说是魁拔身上。”
“你是谁?”
“把我当成一个只想拉着天神躲过战争的人就好了,我不想与任何人为敌,只要别伤害我和我的天神朋友。”
“佩服,少年,”幽若离笑了一下,“你有格勒莫赫人血统?”
敖江点点头。
“那请你相信我给你的食物是好的。”
“我想吃的时候自然会取。”
“我想认识一下你的天神朋友。可以吗?”
“当然。她人很好。”
“天神人都很好。”
“我警告你,一起活比一起死要好。”
“受教。”幽若离说着,坐到离镜心很近的地方。
“别靠近我。”镜心警惕地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敖江。
“没事了,”敖江一副漠然的表情,“他们不会伤害你。”
“神女阁下,”幽若离看着镜心,“想不想知道,格勒莫赫读心术是个什么感觉?”
镜心一惊,快速把手向腰间的天神纹耀伸去,敖江敏感地注意到镜心的手的动作,手已经飞快地抬起去抓镜心的那只手。几乎是同时,镜心的手停住了,她的眼睛像是被幽若离吸住似地,已经直直地看着幽若离了。
幽若离眯起眼睛,专注地看着镜心,手里拿起一张牌。
万两悄悄走到燃谷旁边。他已经在大厅门前站了很久,听到了敖江与幽若离的全部对话,意识到事情比他们料想得还要复杂,他很有必要了解一下燃谷是不是有应对计划。
“他明确说自己不是魁拔,只是一个想拉着天神保护自己躲过战乱的格勒莫赫人,这话没什么问题。”
“他找到了能跟我们和平相处的一个很好的理由。”燃谷开始飞快地想着。
“如果他是中立的,在哪边呆着都是一样的,那当然要选择武力更强的一方。”
“在我们身上扎进了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但实质上也等于是天神在我们手里,”万两做了个把东西握住的手势,“这对魁拔和我们一方都是有好处的。”
“您能确定他们无法离开这里?”
“还可以把迷幻脉阵的范围收得更紧一些,三公里内怎么样?”
“您自己掌握,只要不让他们逃走。这很关键。”
“快看!”万两注意到幽若离那边出现了让他惊讶的情景。
燃谷连忙看过去,只见客厅中心处,镜心眼睛直直地看着幽若离,眼神里有丝丝电光击向幽若离举在镜心面前下方的纸牌上,纸牌上随着电光的积聚结出粉色结晶。
幽若离的另一只手不起眼地背在身后,半握着拳,拇指赫然伸出,那是他们事先约定的手语,意思是——“魁拔身份已被确认!”
神女之心
“读心术”之下,镜心的意识在幽若离面前一览无余。唯一可惜的是神之间的交谈使用的不是地界生物语言,而是一种类似蝙蝠叫声的一种音频,让幽若离无从知晓。除此之外,镜心头脑中一切能看到影像,都清清楚楚地告诉幽若离,这个天神是怎么回事,还有——魁拔是谁。
这位看上去刚刚步入少女年龄的女神在天界有很高的地位,与她对话的都是一些品级很高的神。他们在一起谈论的场合有涡流岛的地图和迷麟的画像。
她意识深处里有很多与父母在一起幸福生活的景象。
她的父母都死于战争,她父母战死时的情景,都是不太确定的想象画面,场景不统一,相互间有矛盾,季候也是模糊的,说明她并没有实际目睹父母之死,而是在想象里反复虚构着可能的样子。
她的母亲带着一件特别的武器跟她告别,是她最后实际看到的母亲。
战场上,她的母亲持树国的长剑与一群树国士兵一起冲向魁拔的脉兽,被击杀,身体以天神特有的死亡方式湮灭。
她的父亲拿着一个发亮的东西爬上高高的灵山塔,为围攻灵山塔的天兵飞行器导航,受到魁拔一方的攻击身死。湮灭过程中,他一直举着那个发亮的东西,直到那个东西穿透他渐渐湮灭的手掌落下。
她拿着一个小巧的东西与一个相貌伟岸的天神一起穿越景象奇丽的空间,那应该是天界。她拿着的小东西与她母亲曾经拿着的那种武器很相似。
她带着那件可以用精巧来形容的武器落到曲境1号上,然后与很少的人一起在元泱界登陆涡流岛。
幽弥狂攻击了她。一个看上去比她年龄还小的男孩一直保护她,但与她一样不堪一击。
这个小男孩从此多次出现在她的意识中,都是“好”的样子,基本没有“坏”的。这意味着——她喜欢他。女孩一般会记着自己喜欢的男孩身上的种种“好”,而忽略“不好”。
小男孩在她将被魁拔的脉兽杀死时拿着她的天神武器冲向魁拔的脉兽,然后被她扑倒。可以推断,魁拔的脉兽就是这样被天神武器杀死了,奇衡三和幽弥狂也一起阵亡。小男孩很勇敢,用拼死的办法救了她和他自己,否则死定了。
她对大仓的印象开始于她对大仓的窥视。大仓在路中央突兀地摆起了一个厨摊,这很不寻常。从路边堆砌的明显的钶矿晶这一点,幽若离认出那是通往迷离谷的必经之路,看来大仓确实要挡在海问香之前迎击敌人,难道这家伙爱上海问香了么?
接着,名叫敖江的这个白发少年出现了,他走向大仓。哦,原来是这样,大仓居然是这样死的,简直不可思议。
她没有见到海问香,但她看到了海问香在曲境海战时的闪光。此时,她仍然惦记着那个小男孩,对他有很多想象,基本都是在致命危险中徒劳地挣扎,没有取胜的希望,但却从不退缩。
“你认为魁拔应该在哪儿?”幽若离开始用自己的意识与镜心的意识进行对话。
镜心:“就在涡流岛附近,我已经多次捕捉到了他的信息。”
幽若离:“具体方位。”
镜心:“方位比较清晰的一次是——他应该出现在了海问香对曲境1号的曲境大战中。”
幽若离:“好极了,我也这样认为。”
镜心:“但是曲境1号舰长否认了曾与魁拔遭遇,也许魁拔是在暗中帮助海问香的。”
幽若离:“当时曲境1号上有多少士兵?”
镜心:“没有士兵。”
幽若离:“舰长独自进入曲境与海问香对战?”
镜心:“还有一个孩子,估计他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幽若离:“那孩子是谁?”
镜心:“蛮吉。来自兽国。”
随着镜心的心语,幽若离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男孩,就是多次在镜心意识中出现的那个小孩子。幽若离注意到那个男孩的头发是充满生机的红色,想起梅龙尼卡·嘉在描述他所看到的未来魁拔的样子时说的,“哦,对了,红色的头发……”
“蛮吉……”幽若离沉吟了一句。这是她在极度兴奋之中犯下的一个可怕的错误,她说出了声,而且被敖江不动声色地听到了。
镜心的意识中,出现了一连串红发男孩在战火中的样子,他报着自己的名号:
“你的对手是——神圣兽国游尾郡窝窝乡独行族妖侠——蛮吉!”
蛮吉
蛮吉的眼前一片血红。
一个爸爸妈妈都死了的女孩就这样被带走了——被“魁拔”拉着手带走了。怎么可以这样!
“我们不都是来消灭魁拔的吗?就是这样消灭的吗?怎么可以这样!”他恼怒地想着,“不是说只要活着就决不认输吗?我不认输!就是反过来被魁拔消灭一万次,也要把她抢回来啊!爸爸妈妈都死了的女孩,还能依靠谁呢?”
蛮吉与舰长撕打着,看着镜心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迷离谷码头的剪影越来越远,他的恼怒已经无法遏制。
“这个阻拦我的坏蛋是谁?”他极力辩认着正在与他撕扯的人,“是那个用剑砍我的女神吗?她不是已经被杀了吗?可我为什么总看到她?”他想起镜心拿着长剑去打魁拔的脉兽的时候,他就看到过她一次。“她是谁?这些要杀我的人都是谁?为什么?魁拔的同伙吗?香香姐,我不会让你杀掉的!我知道你会忘掉那些被你杀死的人,我要让你记住我,觉得我值得做你的朋友!不要阻挡我,等我救了镜心再来跟你打吧。你不是香香姐?你是哪来的坏蛋?滚开!”
蛮吉猛然发力,舰长连忙发脉冲抵挡,舱内所有的东西都飞了起来,舰长虽然用脉兽抵消掉蛮吉推她的力量,可还是一直撞到舱壁上才停下来,蛮吉仍然稳稳地站在那里。
“蛮吉……”
“谁在叫我?”蛮吉怔了一怔,飞快地想着,“这个坏蛋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还没和她通报姓名呢。”
蛮吉睁着火眼站在舱中央,机警地搜寻了一下四周,而后让目光盯在叫他名字的那个身影身上。他的双眼亮得可怕。
秀秀猛地从蛮吉背后扑向蛮吉,抱住蛮吉的头,想把他扳倒。蛮吉只一扯就把秀秀抓到手里,随手扔开。秀秀重重地摔在驾驶台上,昏了过去。
“坏蛋!那些要杀我的人就是你带来的吧?”蛮吉这样想着,两眼发光地走向舰长。
舰长注视着蛮吉,微笑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站着。
“不认识我了吗?蛮吉。”
好熟悉的声音,谁呢?妈妈?不,妈妈的声音比这要清亮,就是一百个女人挤在一起同时说话,他也能一下听到妈妈的声音。不,妈妈没在这儿……
蛮吉直勾勾地走向舰长,已经离舰长很近了。
“我的小鱼你醒了,还认识早晨吗?”
是舰长大人,只有舰长大人才知道的情诗……蛮吉眯着眼睛,透过满眼的红色,使劲看着,确实是舰长大人,她的卷曲的长发还是那么可笑地蓬蓬着,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昨夜你曾经说,”蛮吉停下了步子,站在舰长面前,他太熟悉那首情诗了,“愿夜幕永不开启。”
舰长的手指开始捏他的脸。确实是舰长大人,只有她才那么喜欢捏他的脸,她的手指捏他的脸时会故意快速张合,就像轻微的抖动,仿佛这样才能充分享受着他脸蛋的弹性。就是她,她怎么会和那些莫名其妙的游魂混在一起,他差点儿把她当成要害他的坏蛋。
“舰长大人……”蛮吉眼睛里的红光渐渐褪去。
“很不错啊,蛮吉。”舰长满意地看着蛮吉眼睛里的亮光熄灭,一切恢复正常。
“我眼睛红了吗?”蛮吉用手揉揉眼睛,让舰长看。
“正常。”舰长说着,走向驾驶位去看堆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秀秀,“刚才什么感觉?”
“好象是因为什么事儿特别着急,突然一下眼前都变红了,”蛮吉回味着刚才的感觉,“面前来了很多不认识的人……”
“很多人?”
“对,很多,都是要杀我的样子。”
“怪不得,那你看见我了吗?”
“刚看见都不认识了,听到舰长说花痴诗,才想起来。”
“啊,第7脉门有希望啊。”
蛮吉惊喜地问了句“打开了?”马上试着开了一下脉门,仍然还是六个。
“就差一点点……”舰长把昏迷中的秀秀从驾驶台下提起,抱在怀里。
“秀秀怎么了?”蛮吉注意到秀秀已经失去了知觉,像一个面团似地堆在舰长怀里,任由舰长抚摸、拍打,却毫无反应。
“被你打的。”
“啊?”蛮吉惊讶地看着秀秀,也伸出手去抚摸它,“秀秀,秀秀……”
“如果你眼睛变红了之后,还能认识秀秀、认识我,那么第7脉门就打开了。”
“这样啊?”蛮吉认真地看着秀秀,“好象伤得挺重呢,哇咔咔,太危险了。”
“脉兽是不会被 打 死的,”舰长轻轻拍打着秀秀,“可皮肉之苦也只能受着了。”
秀秀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蛮吉,居然没有生气,好像有些放心似地一笑。
“对不起秀秀,”蛮吉难过地抚摸着秀秀,“下次我一定认出你。”然后又看舰长,“那咱再试一次?”
“嗯,这次要这样,”舰长开始盘算新的试验计划,“先想办法进入眼前都红了的那种状态,之后注意控制住自己,看到什么怪景象也不要乱打,想办法认出我来,认出我来就叫我,怎么样?”
“万一不行,舰长大人就说花痴诗,我一定能想起来。”
“好极了。说不定,还能召唤出脉兽来呢!”
“舰长还能教我召唤脉兽?”
“我就是舰长大人召唤出来的脉兽。”秀秀说,看上去好多了。
“哇咔咔。那那那……赶紧来吧——看我眼睛变红!”蛮吉眯起眼睛,拉开架势,“我要着急,使劲,呀——”突然,他怔住了,猛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镜心!她被魁拔带走了。”
“怎么可能?”舰长淡然的样子,让蛮吉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敖江是魁拔,”蛮吉用心想着,“舰长大人也应该看到的,当时敖江……”
“假扮而已。”舰长肯定地说,“敖江绝对不是魁拔。”
“你保证?”
“当然。我知道魁拔长什么样子,绝对不会错的。”
“那他为什么拉着镜心去了敌人那边?”
“嘘——”舰长故作神秘地对蛮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计谋。”
“计谋?”
“不要再说这件事。”
“你保证镜心肯定不会有问题?”
“敖江的身手你是知道的,我是亲眼看到他一下就把大仓击倒的,否则也不会派他去。”
“是舰长大人派他去的?”
“当然。”舰长严肃地看着蛮吉。
“为什么不派我去?”
“派谁执行战斗任务可是要看实力的,”舰长捏着蛮吉的脸蛋,“你得让我看到你的实力。”
“好吧,第7脉门,再来。”
曲境1号已经驶到完全看不到陆地的远海。天色已经暗了。
舱内,蛮吉使足了力气想进入眼前一片血红的状态。光使力气还是不够的,他努力回忆着上一次进入这样的状态时的感觉。
镜心被敖江拉着去了敌人那里,对,这让他完全无法接受。即使是像舰长所说的,这是联军的一个计谋,可对镜心来说不是仍然存在着危险吗?对,就这样想下去,让自己像上一次那样着急。
舰长和秀秀在旁边帮着他回到刚才曾经出现过的撕扯情境中,舰长用力推着他,就像要阻止他做什么事情似地。秀秀站在他的肩膀上,用一个扳手使劲压他的头。
蛮吉拼命地抗拒着,觉得眼睛都快冒出来了,却依然没有效果。
一瞬间,他突然想起蛮大人,觉得他一定在为他担心,继而想到早先与蛮大人一起练习脉术时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蛮大人被村长连连击败,每天都找没人的地方苦练,还教他怎么发“霸王冲”。
“感受形脉,身脉合一;贯通脉门,振脉出击!”
蛮吉的脉门模糊地开了一下,胳膊和身体上出现一些凌乱的脉术小花。哇咔咔,怎么把这个都练出来了,要的不是这个效果。
“确实与众不同啊,蛮吉。”舰长的声音,“这样的脉反应发展一下就能形成特别的脉阵哦。”
“还能这样?蛮大人说这样的小把戏是没什么用的。”蛮吉想起,他在绿叶港与狄秋交手的那次,情急之下就是用这种脉术小花晃得狄秋闭了下眼,让他有机会给了狄秋关键一击。
怎么从没想过用这些小花逗镜心开心一下?他的思绪很自然地飘向镜心,镜心笑着的样子多好看,他只看过到一次,就是在魁拔的脉兽被他扔出的光势消灭之后,她看着他,微笑着说,“蛮吉,我叫镜心。”
以后吧,以后?还有以后吗?镜心还会回来吗?即使是计谋,就一定能成吗?如果失败了,敖江会用性命保护她出来吗?不,那么奇怪的一个人,每天只想着自己的事,他凭什么一定要为镜心拼命呢?不!他从来没为镜心想过,他一直缠着镜心,从没想过镜心其实需要什么。也许她想回家休息一下,虽然蛮吉也不想让镜心离开,可如果镜心想离开,蛮吉是不会阻拦的。
没有错!就是这样,蛮吉想起镜心说过“我正不知道该怎么摆脱他……”这样的话,她一直想摆脱敖江,她想让蛮吉帮她摆脱敖江,可蛮吉却没有注意到,结果,镜心被她想要摆脱的人拉着手,走向了敌人那边。怎么可以这样!
蛮吉的胳膊和身上,猛然涌出更多更凌乱的小花。接着,他的双眼发出强烈的光亮。
去他的计谋!去他的敖江!把镜心抢回来,只要活着,就不能让她有任何危险!
亮着眼睛的蛮吉猛力把舰长和秀秀从身边弹开,很可怕的样子,看着舰长。
“注意控制,蛮吉,”舰长小心地抬起手,引导着他的视线,“我在这儿。你看到我了吗?仔细看,我是谁?认识我吗?”
“舰长大人。”
“哇,蛮吉,太棒了,”舰长幸福地叫起来,“第7脉门,搞定。”
“我们现在可以去救镜心了。”
“什么?”舰长一怔,“现在还不行。”
“行的,舰长大人,”蛮吉走向驾驶台,为了看清那里,他走得很慢很小心,“我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把船开回去,救镜心,我行的……”
“蛮吉,”舰长跨步到驾驶位前,挡着蛮吉,“你功力还不够。”
“不够就不够了!”蛮吉很轻易地把舰长从面前推开,“我要看到镜心,就这样。”
曲境1号在海面上转了一个很大的弯,调头向回开去。
飞人
夜色下的海是恐怖的,天空中不时闪现的飞人的巨大翼展让恐怖变得更加立体。
在远浪舰长看来,一切都正走向死亡,她和空中的那个幽灵一起。
她已经成功地把飞人拖出了他的飞行半径之外,理论上说,他已经死定了。然而,他却超乎常理地死死缠着她,毫不犹豫地冲进象征着生命终结的死亡区间,这意味着,他本来就没有飞回去的打算,他将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曲境1号的消失,就像当时的海问香一样,这样的敌人是很难战胜的。
秀秀多次报告飞人就贴在船尾的外壁上,跟着行进中的曲境1号一起全速驶向他绝无可能飞还的远海。他可能正在挂燃烧桶,回忆着此生的种种得意瞬间。
“你回去吧,秀秀。”舰长决定送回脉兽。
“不,我的主人,”秀秀罕见地这样称呼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反正脉兽是不会死的。”
“如果你没有亲眼看到我死的话,你可以一直觉得我是活着的,那样多好。”
“以后再说吧,”秀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在桅杆上。”
飞人已经落在桅杆上,把一个桶状的东西挂到上面。现在,只要他开一下脉门,那个桶就会炸开,让火焰从那里倾泄而下,把甲板变成一片火海。
“停船,秀秀。”
秀秀关掉了曲境1号的动力开关,眼睛一直盯着那个飞人的身影和他身旁的燃烧桶,等待着他开脉门的时刻。
然而,飞人没有急于开脉门,而是从桅杆那里纵向跳到甲板上,看着舰长,行了一个军礼。
“舰长大人,在下是灵山军的特使雷光,希望能与大人单独谈谈。”
“请进吧。”舰长指了一下侧面的舱门,“门没有锁。”
飞人雷光推门进来,四下看了看。
“有何贵干?”
“大人的船上还应该有个叫蛮吉的水手吧?”
“连名字都知道。”舰长笑了,“他休假了。”
“什么?”雷光一惊,“据我所知,他是跟大人一起出来的。”
“找他有什么事吗?”舰长从容地看着雷光,“你们派出特使就为了见一个助理水手?”
“大人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雷光认真地看着舰长。
“略知一二。”舰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多谢大人,”雷光向舰长行了一个翼族的礼,“请大人把他交给我。对他对大人而言都是好的。”
“然后呢?”
“然后?”雷光一怔,“舰长大人的意思是……”
“他实际上只是一个孩子,跟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放过他,让他混过去,世界就太平无事了。你觉得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让一个孩子卷进大人们都难以应对的事情中呢?”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舰长大人。”
“安排我和你们的指挥官见一面如何?地点你来定。”
“这会让我的长官认为我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利落,不是吗,大人?”
“把我说的话告诉你的长官,马上去。”
“直接下命令吗?如果我不接受呢?”
“我马上跳船游回,你自己死在这里。”舰长看了一眼桅杆上挂着的燃烧桶,“你还可以给自己点上把火热闹热闹。”
雷光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长官就是长官,不论男女。”
蛋型船
蛮吉独自坐在小岛的草丛里,听着周围一片黑暗中永无止歇的海浪声。
原来是这样。他现在明白了,舰长大人为什么能那么肯定地说敖江绝对不是魁拔,舰长大人知道魁拔是谁,他现在也知道了。舰长大人一直在骗他,她太会扯谎了,总能扯得他这么高兴。他明白舰长大人的意思,也是为他好。
他看着面前被他眼睛里的亮光照得发白的草叶随风晃动,一直到所有的草叶都与天光一起亮了起来。
蛮吉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还在发光,就走到水边,对着水面照了一下。
眼睛还是亮的。
怎么会这样?难道以后就一直要这样了?
突然,他看到不远处的水面上,一个鸡蛋似的船正向他开来,上面有人在朝他挥手,他们都穿着联军的军装。
什么?新的曲境舟开过来了,大家都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蛮吉兴奋地站起来,接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会被对方看到,一下有些手足无措。
“蛮吉妖侠,”船头上一个中年军官用一种蛮吉没听到过的口音叫出了他的名字,“魁拔被消灭了,战争结束了,赶快上船回家吧。”
“好啊!”蛮吉兴奋地大叫起来,“镜心呢?”
“当然是一起走了,有别的船正去接他们,我们负责接海上的妖侠,”军官在船靠近岸边时,伸手拉蛮吉跳到船上,“啊,你这眼睛怎么了,需要治一下啊。”
“好治吗?”蛮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当然。”
蛮吉被带进船舱里,蛋一样的小船舱内比他想象的要大,里面有五六个做着各样工作的士兵,四周排放着很多模样古怪的机器,其中一架机器上有一个连着许多管子的瓶子,里面飘着橙红色的云。
一个老者看到他,慈祥地拉着他的手,很高兴的样子,“真不错,小手真有劲儿啊。”
“您帮他治下眼睛吧。”带蛮吉进来的那个中年人说。
“当然,这很容易,吃些药就好了。”
陷阱
行驶着的彩蛋舱内,蛮吉一直在吃老者按时给他的各种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老者聊天。
老者旁边有一个长相特别好看的男子,一直微笑着听他们说话。
蛮吉很高兴,自己不是魁拔,战争也结束了,镜心也安全了,大家都回家了,一切都很好。
老者随便地跟他聊着诸如他从哪儿来、爸爸妈妈是谁、怎么到的涡流岛、战斗的情况怎么样等等一般都会说到的话题。在听到他的妈妈是阿离公主时,老者明显地表现出了惊讶。
“阿离公主在兽国还有这样的经历?”
“你不要说出去啊,对妈妈的名声不好。”
“为什么?”
“我爸爸说,一个要做国王的人跟外国人有来往,会让国民不舒服。”
“我看阿离公主不论怎样,树国人都不会不舒服。”
“我觉得也是,我妈妈也不在乎这些,跟我们在一起就是高兴,真的高兴。”
“跟艾芒一样。”老者沉浸在一种特别的思绪中,苍老的眼睛里有了温热。
“谁是艾芒?”
“你妈妈的妈妈。”
“什么?”
“应该算是你外婆,我是你外婆的老师。”
“哇咔咔……”蛮吉崇拜地看着老者。
“没想到吧?”
“你是基思卡人?”
“哦,你知道?”
“晖晶革命的老师……”
“还知道晖晶革命?”
“当然,我爸爸和舰长大人都讲过这个,艾芒王后是从基思卡老师那里学到了很多弄晖晶的技术,才搞了晖晶革命。”
“真聪明。”老者喜欢地抚摸了一下蛮吉的头。
“那我管你叫老老师吧?”
“老老师?还有这样的称呼?”
“我觉得你这样,就该叫老老师……”
“老老师就老老师。”
“呵呵呵呵,老老师以后也教教我吧。”蛮吉认真地说,“我也要学晖晶,然后去树国的晖晶工厂做工,那样就可以经常见到我妈妈了。”
“很好的想法,”老老师满意地笑笑,看了一下时钟,又拿起一片药,“该吃药了。”
蛮吉听话地吃下药,对着身边机器上有玻璃的地方照了照,发现眼睛里的光确实暗了下来,已经接近正常情况了。
“老老师的药真的很管用啊。”蛮吉赞叹了一句。
“跳一下。来,跳。”
蛮吉跳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腿脚比往日要沉重许多,而且这一跳,让他的头一下晕了起来。
“我有点困了。”
“那睡一会儿好了。来,躺这里。”
老老师引导蛮吉坐在旁边一个像机器一样的椅子上,让蛮吉很舒服地摊开腿脚。
“睡吧,我帮你固定一下,就是船再颠,你都不会掉下来。”
老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把蛮吉的手、脚、腰和脖子都用椅子上的皮带固定起来。蛮吉觉得马上就要睡着了,老老师给他固定身体的时候,他觉得很舒服。
“你睡觉的时候,我会给你做一些治疗,可能会有些疼,疼一下就会过去。”
“嗳……”蛮吉使足力气才答应了一声,他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真的困得不行了。他的眼前飘过镜心的脸,告诉他,她要回天界去了,但她会回来找他玩儿的。她飘去的时候,带着隐约的笛声,像妈妈吹笛子时的那种声音,又像是舰长召唤他上船的笛声……什么?分明是舰长在召唤他,天哪,舰长在叫他!
蛮吉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很多皮带绑在椅子上一动也不能动。那个好看的男子在他的面前打量着他,不,是在看带他来的那个中年男子把一根管子放到他的脖子上,中年男子的另一手里拿着一把很精致的小刀。老老师呢?啊,他在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脖子。
“我……”蛮吉的喊声变成他自己都听不清的一声呻吟。
他的脖子已经感觉到小刀冰凉的尖刃。怎么会这样?
“轰—”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道亮光,舱门被炸进舱里,砸破了那个有红色云彩的瓶子,引起了机器上出现了一连串小小的爆炸。
接着,一个他好像认识的男子闪身出现在洞开的舱门处,好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他想起这就是在战场出现过的那个叫燃谷的人,好像是魁拔的儿子。
几乎是同时,蛮吉身边那个长相漂亮的男子对着舱门处发出一道闪光,燃谷快速闪身消失,他刚刚站立的地方腾起一道光焰,金属甲板上留下了一个翻出金属残渣的洞。
“克制!阁下,”老老师大喊了一声,“船体是没有多余备件的。”
漂亮男子快速冲到舱门处,对着外连连开火。剧烈的爆炸声中,有小船的残片从海面上腾起,蛮吉认出,那是联军登陆元泱界时用的那种小快艇。
“小股敌人的反扑,他们不想让战争结束,”老老师对蛮吉笑笑,“马上就会过去的。”
“敌人!”蛮吉现在知道了,老老师才是敌人,尽管他是什么妈妈的妈妈的老师。魁拔的朋友来救他?他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自己是谁了。
曲境1号的笛声不是幻觉,确实一直在响着,舰长在召唤他。
可他一动也不能动,喊的力气也没有了。
乱局
海面上腾起的火光,让舰长锁定了追击的方向。不用再帮舰长定位视线外目标的秀秀连忙去把炮位全都打开。
舰长看到雷光提着燃谷吃力地飞来,落到甲板上,燃谷直接冲到秀秀刚打开的主炮位前开始操作。
“干扰他们修复船体,封锁住舱门位置。”舰长也不客气地开始下令。
燃谷在炮位上摆弄了几下,主炮射出第一道脉光,第一下没有打准目标,却让燃谷校准了感觉,雷光也学着他的样子操舷炮攻击基思卡人的彩蛋。
燃谷的攻击相当精准,彩蛋被封住舱门,什么也干不了,为了把舱门调整到炮火攻击不到的位置,彩蛋只好转向,把另一面迎向曲境1号,这样也就使航速慢下来,与曲境1号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
“开启防护罩,秀秀。”
“能量不够。”
“只开迎敌面。”
很惊险。秀秀刚刚打开脉附防护罩,敌人的闪光武器已经射来强烈的光焰,打到防护罩上,居然能把脉附网点击破。
“不寻常的武器,我来。”
舰长把船交给秀秀,冲到另一舷炮位,操炮就打。她准确地锁住特别武器发射的地方,在对手强光束偶尔发出时,准确地迎击光束,把它的力量抵消掉。
“佩服,舰长大人,”燃谷赞叹,“大人的建议我都同意,只是现在没什么意义了。”
“他们显然知道蛮吉是谁。”舰长连打边说。
“那他们是谁?”
“不知道。船和武器都是基思卡风格的,基思卡人有了穿越曲境的技术,还有厉害的新型武器,就知道这些……”
就在这时,一束强光束袭来,舰长炮火相迎,没有彻底抵消掉,一部分光束折向上方,竟然把曲境1号的主帆削掉一半,这意味着曲境1号包裹船体的屏障破损,无法再通过曲境了。
“该死!”舰长怒吼起来。
此时曲境1号与彩蛋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三炮齐发,打得彩蛋无法发出有效反击。
“击沉它,最后的机会!”舰长大声喊着。
然而,彩蛋确实太坚固了,形态也有利于对抗击打,虽然被舰长的火力压制得无力还击,但坚固的船体在脉术炮火的打击下并无致命损伤。更不妙的是,彩蛋此时已经接近曲境入口,如果它进入曲境,船体损伤严重的曲境1号是无法跟着追进去的。那么,蛮吉也就落在对方手里了。
就在这时,彩蛋怪异地震动了一下,前进方向出现连续的摆动,彩蛋的攻击火力也暂时停止。
“蛮吉在抗拒!”舰长大喊着,“撞沉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彩蛋在摇摆中还是冲向曲境入口。
“我来!”雷光并不很大的一声喊,身体已经从炮位腾空而起,急速向彩蛋飞去,在彩蛋进入曲境的瞬间,扑到彩蛋上,随彩蛋一起消失在曲境的闪光中。
镜心
清玄镜一次次亮起,持续的时间长短不一,但亮度却越来越弱了。
魁拔正在渐渐远离,这是什么意思?
镜心一次次更新着自己对魁拔行动逻辑的推测,最后一个版本是:魁拔如期在涡流岛某处复活,但谁也没见到他。他长大到一定程度,也就是现在,正在离涡流岛而去,目的地很可能是正常的地界空间。
这意味着,魁拔一直存在于一个不为人知的特别空间里,也许就直接生活在曲境中。
那么,魁拔所处的曲境有没有可能与通往天界的曲境相连呢?那样的话,魁拔可以通过曲境直达天界。想到这里,镜心觉得不能再与敖江一起浪费时间了。
“想办法逃离这里。”她对敖江说。
“几乎没有可能。”敖江很淡然,“在这里等待魁拔不是很好吗?他的这些人都相信他会来这里,都在这里等他。”
“魁拔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敖江说,“这里可能有什么秘密,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
“你这么想?”
“你知道些什么吗?”敖江认真地看着镜心,“据你所知,有没有一件东西,是魁拔一定要拿到的?”
镜心知道,确实有这样一件东西,那就是冲天槊。但这一信息是被天神列为机密的,她不能说出来。实际上,天神也一直在暗中寻找冲天槊,天神相信,只要魁拔拿不到冲天槊,那么魁拔的复活可能就不那么完全,消灭起来也会容易一些。
“或者是别的什么能够证实魁拔身份的东西?”敖江继续问着。
镜心用沉默表示不置可否,这是天神在不想回答某种问题时特有的做法。
“蛮吉没告诉过你什么吗?”
“蛮吉?”镜心诧异地看着敖江,她不明白为什么近来敖江说什么事总会扯上蛮吉,“他能知道什么?”
“蛮吉给你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你什么意思?”镜心敏感地看着敖江,居然没来由地心跳加快起来。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一直记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会一直记着他?”镜心有些恼火,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出现只有地界生物才有的非理性情绪,但她也不想在地界生物面前过分克制。
“我就是知道。”敖江仿佛想进一步激怒镜心。
敖江对蛮吉的特别关注来自于幽若离在对镜心做“读心术”之后不经意间说出的“蛮吉”这个名字。这让敖江推想到幽若离在镜心的意识中一定看到了有关蛮吉的什么重要信息,这个信息相当相当重要,在幽若离的表情里充分反应出来,也许蛮吉就是魁拔?此后,敖江一直想方设法从镜心嘴里套出有关蛮吉的信息,以便推测幽若离说“蛮吉”这个名字的确切含义。
“你们地界生物只会这样无聊吗?”
“你喜欢蛮吉。”敖江的口气非常肯定。
“怎么会?”镜心毫不迟疑地脱口而出,她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虽然她知道,如果让她的天神同族看到她这个样子,她在天界的形象就全完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注意他?”
“喂!你还记得我们到底在讨论什么问题吗?”
“我总有一种感觉,”敖江很认真地说,“蛮吉可能掌握着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镜心也好奇起来。
“比如说,他知道魁拔是谁,或者是魁拔在哪儿。”
“蛮吉?”镜心诧异地看着敖江,仿佛他讲了一个多么荒唐的事情,“为什么蛮吉会知道这些?”
“你不觉得他这么小就跟着联军到这里,有些不正常吗?”
“那是因为那个什么蛮大人不正常,他居然相信只要勇敢作战,随便谁都可以打败魁拔。”
敖江沉默了,他觉得镜心能说出来的也就这些了,那么,幽若离为什么会无意间提到“蛮吉”这个名字呢?
“想想有什么办法,我们能逃离这里?”镜心把谈话拉回到最初的话题。
“你要回天界?”
“算了。不说了。”
自从走进雾堡之后,镜心就跟敖江留在了这里。
他们的活动区域是雾堡一层外接出的整个后室,那本是海盗存放珍宝的库房,有很多套间,镜心和敖江各自占据了一个套间,生活比露天是好多了。只是,整个后室的这些套间都是被坚固的金属墙壁和围栏包围着的,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很难逃脱的牢狱。
万两每天把饮食送到后室与前室相连的密门处,还会很客气地问他们需要些什么。
燃谷和幽若离在那天下午跟他们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没出现。临走前,燃谷与敖江达成了能够“确保双方安全的共存方式”,也就是敖江同意把自己和镜心囚禁在海盗的库房里。
敖江开始放心地吃他们提供的食物,吃饱了就睡大觉,跟以前那个少吃少睡的白发少年判若两人。
镜心仍然拒绝进食,她自身携带的能量还能应付很长时间。她会喝一些水,都是在敖江试喝过之后。
她对敖江的信任正在增加,从结果上看,敖江的所作所为都在为她争取着实质上的安全,即使看上去有些怪异,也不跟她事先商量,也不说什么理由,但他没做错什么,而且,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他都会提醒到。比如,从进入敌区开始,他就一直在说“什么也别想,让大脑一片空白”,实际上是在提醒她提防幽若离的“读心术”,尽管他说的方法并不正确。
看到幽若离开始对敖江实施“读心术”时,镜心就想到幽若离也有可能对她实施这种下作的巫术,她认为“让意识一片空白”是很难做到的,而应该有意让意识集中到非秘密内容上,比如家庭生活、战斗场面、非理性交往等等,这是相对容易做到的。
她确实有些紧张,在幽若离对她施术前的最后一刻,她还不太自信地把手伸向了与自己的纹耀挂在一起的万忘丸,但只是一闪念,她就恢复了信心。她相信与爸爸、妈妈在一起时的那些美好时光足够填充她意识中的每一处空间,她可以在意识里让过去重新来一次,如果幽若离不嫌太长的话。
此外,她还有一个备选的超级抗读心武器,那就是蛮吉。蛮吉的超级非理性言行,曾一再令她以主神级的智慧想破了头都理不出一个说得通的逻辑来,让她惊叹以非理性著称的地界生物竟可以非理性到这样的程度。她可以随便找一两件以前没想明白就放下了的事反回头来想一想,既便于把意识集中到非秘密的意识点上,恐怕也可以让幽若离读得目瞪口呆。
镜心有些遗憾幽若离和“读心术”来得过于突然,如果能早有准备的话,她完全可以把她与蛮吉一起作战的经历再精心整理一下,夸张一些,让幽若离尝尝蛮吉的厉害。据镜心所知,格勒莫赫读心术会有一种反制现象,即,施术者有可能会陷入被读心者的某种意识状态中难以自拔,甚至会精神失常。
被幽若离“读心”之后,镜心专门进行了自省,认为没有被幽若离读去什么有关天界的秘密,她确信自己在那个时段里把意识全部集中在了与父母以及蛮吉的具体生活形态中。
镜心还想通过与幽若离的进一步交流来印证一下,只是幽若离一直没有再露面。她曾向万两提出与幽若离见面的要求,万两只说幽若离是军中的隐士,行踪并不确定,很难约见,就给搪塞了过去。
一连数日,雾堡里除了镜心和敖江之外,就只有万两一人照顾他们的生活。
敖江会在万两露面时跟万两聊几句,先是问万两他们为什么可以从六百年前活到现在,万两说他也不知道。敖江问上一代魁拔如何战死的,万两说魁拔死于天神的特别武器,这种武器和镜心在元泱界滩头杀死魁拔脉兽的武器应该是一样的。
于是敖江对这种武器很感兴趣,问镜心是怎么回事,镜心就把“光逝”可公开的信息告诉给敖江:光逝能杀死除天神之外的所有生物,包括脉兽。
敖江听了,沉默了很长时间,几日来的轻松感一下不见了。镜心知道他应该想到了什么。
“这样说来,”敖江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心,“他们根本不应该相信有了你做人质,天神就不会发动攻击了。光逝能够轻松地解救天神人质。”
“是的。”镜心很肯定地说,“我现在不能判断的是,他们没想到这一点?还是想到了而另有打算?”
“还可能有什么打算?”
“由我来与天界谈一个和平协议。”
“有这种可能吗?”
“把魁拔交给我就可能。”镜心平静地说,“天神无意伤害一般地界生物,否则用光逝把整个地界生物全部消灭掉不是更简单吗?”
敖江再次沉默了。
一连几天,敖江都没再说什么话。整个雾堡安静得让镜心想到宁静的天界,直到一个女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雾堡连日来的沉寂。
“万两叔叔,”听上去应该是一个年龄很小的小女孩,“天神在哪儿呀?”
访客
万两拉着卡拉肖克·玲走到后室的密门前,隔着坚固的铁栏看着里面的镜心和敖江。
因为听到了“万两”这个名字,镜心随即报出了万两的履历。万两微笑着表示镜心说得很准。
“真没想过我会被视为魁拔的干将而得到天神这样的重视,这是我的荣幸,谢谢。”
“那你知道卡拉肖克·玲吗?”玲问镜心。
“很抱歉,我现在才知道。”镜心很难得地笑了,她很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觉得她就像一种宠物。
“那你知道梅龙尼卡·嘉吗?”
“也是刚知道,他在哪儿?”
“那梅龙尼卡·蹄呢?”
“哦,太知道了,魁拔手下最伟大的军事家,梅龙尼卡航线的开创者。”
“嘉就是他的儿子。”
“哦,那有机会应该见一面。”
“他不想来,正在写书。”
“玲,你不能再说下去了,燃谷元帅会认为你违反军纪,把你关进小黑屋的。”
“好吧好吧,我就问几个问题。”
“问我吗?”镜心看着玲。
“奇衡三是怎么死的?”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万两拉着玲,想把她拉走。
“我就要知道,就要知道……”玲抗拒着,使劲推着万两,已经哭了起来,“嘉要给他们写书……”
万两不再强拉玲,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你会受不了的,孩子。”
“告诉我,奇衡三……”玲期盼地看着镜心。
“死于一种特别武器的攻击。”
“谁杀的他?”
“就算我吧,武器是我带来的。”
“海问香呢?”
“她阵亡时我不在场,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谁在场?”
“你不认识的人,也许以后也不会见到。”
“大仓呢?”
“我。”敖江在一旁冷冷地说。
“实际上,”镜心补充道,“他是在借矿物能量变身后跌到海水里,由于高热的身体极速冷却后破碎而死的。即使没有人攻击他,他那样变身,结果也是死,确切地说应该算自杀式攻击。”
“他会没事儿自杀吗?”玲大叫起来。
“小妹妹,你要知道,战争就是这样,他的敌人不杀他,就会被他杀死。”
“我当然知道,”玲认真地看着镜心和敖江,“我一定要杀了你们,你们不想死的话就杀我,我不怪你们。”
镜心怔住了。玲的目光里冒出火一样的仇视。
“很抱歉,神女阁下。奇衡三、海问香和大仓都是玲最喜欢的人……”万两说。
“现在我去告诉嘉他们是怎么死的,然后就回来杀你们。”
天神朴烨
卡拉肖克·玲走了,雾堡陷入更深的沉寂。
敖江一直在想着什么,直到深夜时分,仍然坐在吃饭的地方一动不动。
镜心观察到清玄镜再次发亮,也更加暗淡,魁拔正在加速远离这里。
魁拔并不知道涡流岛有他的追随者在等待他吗?魁拔的追随者又凭什么坚信等在这里是对的?冲天槊?在什么地方?卡拉肖克·玲和那个写书的嘉又在什么地方?这里只是他们伪装的一个中心地区?真正的中心地区在哪里?是应该寻找那个区域还是集中追踪魁拔?
镜心再次盘算如何离开雾堡,她仔细观察过囚禁着她的这个建筑,有两个外窗的铁栏是一般的铸铁,可以被与清玄镜组装在一起的光电武器击穿。但她不能确定,建筑外是否有人防守,如果对手用定点脉冲攻击的话,她还是很被动的。所以,还是需要敖江来配合。
她看了一眼敖江,敖江仍然坐在吃饭的小桌前,靠着墙,低着头,好像已经睡着了。如果让这个人配合的话,包括武器性能这类的天神机密就不得不让他了解。那么,应该把他定位在哪个密级上合适呢?
就在这时,一种久违了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她听到了用天神音频发出的呼叫,“镜心,我是朴烨,在你的位置附近。”
镜心的天神纹耀发出微弱的光响应,她注意到敖江的天神纹耀也有响应,只是敖江好像毫无察觉似的继续垂头睡着。
“朴烨你好,我很好。”镜心开始应答。
“我想确认你是否失去或部分失去行动自由?”
“部分失去,但在可控范围内。”
“是否需要用光逝轰击整个涡流岛?让你恢复完全自由?”
“完全不需要。我目前对魁拔的追踪需要周围的地界生物配合,刚刚形成一定默契,不希望受到外加行动的干扰。强调一下,使用光逝必须由我批准。”
“你确认能不受影响地行使魁拔司主神职权?”
“没有任何问题,现在的状况是在了解和追踪魁拔过程中的正常情形。”
“你现在需要天界提供什么帮助?”
“暂无需要。”
“你的位置附近一平方公里内有两处曲境入口。”
“我知道。”
“每个入口处都有一枚光逝供你随时取用。”
“谢谢。”
“神议庭委派我作为你的临时联络人,你希望我如何做?”
“定期联系就可以了。三日左右即可。”
“公务完毕。镜心,你旁边的那个帅哥看上去还不错啊。”
“没什么感觉啦。你在窗外?”
“还要远一点儿,不过能看见里面。”
“真想看见你。”
“那授权我见你好了。”
“下次吧,现在比较微妙,不可大意。”
“你是不是过于投入了?焰烁担心你会让自己陷入没有必要的危险之中。”
“他就这样怀疑魁拔司主神的能力么?”镜心嘴上这样说着,心理却感觉到自己正与过去的同伴形成微妙的距离。
“我也很为你担心,镜心。”
“谢谢你,朴烨。”
“我正准备下一任魁拔司主神竞试,希望能把你替下来,让你过几天轻松日子。”
“那你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我可是不会那么容易被赶超的。”
“看我的努力。”
“谢谢你。”
镜心的脸上现出微笑,那是在天界与朴烨在一起时的表情。
朴烨是朴系天神与焰系天神的后代,曾与镜心一同竞试魁拔司主神,中途为镜心鸣不平,公然指责众神把镜心母亲的过失加于镜心身上,还流下了眼泪。指责众神并无不妥,但流泪就算非理性行为了,由此导致朴烨失去竞试资格。
镜心并不认为朴烨替母亲做出的辩解有足够的说服力去挽回母亲在神界的失败者形象,但她对朴烨因为她而输掉竞试心存愧疚,再加上她也喜欢朴烨身上所特有的那种非理性倾向,就把朴烨当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在天神看来,同伴和朋友是有很大区别的,同伴是理性交往,朋友就有非理性的含义。一个天神有很多朋友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朴烨对镜心把她当成朋友一事非常得意,只要有机会就会和镜心在一起东游西逛、谈天说地。朴烨作为有一半焰系血统的天神,在武器和战斗方面的知识让镜心大开眼界;镜心则把自己家族对魁拔的种种了解介绍给朴烨,以便于她再次竞试魁拔司主神。
朴烨对魁拔司主神职位的兴趣来自于她对荣誉的认识和对镜神的崇拜。她认为焰系战神家族的最大荣誉就是战胜最强大的敌人——魁拔,而镜神对于战胜魁拔的贡献远大于战神,她要像镜神那样,才能算战神家族中最伟大的成员。
在教镜心一些基本的焰系脉术时,镜心感受到朴烨在武力方面的特长,还怂恿她参加了天神比武大会。结果朴烨取得了第五名的成绩,令焰烁对她赞赏有加,邀请她出任战神副帅,位列月级神阶。但朴烨拒绝了,她告诉镜心,她才不会给焰烁这样的武夫做什么副帅,她要成为魁拔司主神,与焰烁位列同样的日级神阶才对。
“可是在魁拔科目上,你基本上没有可能超过我,”镜心老实地告诉她的朋友,“我越来越明白我父亲那样的性格才是最能胜任的,相比之下,你太过简单直接。”
“这我要慢慢体会,我也知道没有人能超越镜神,他太伟大了,也太可惜了。”朴烨认真地说,“我是比他不过,就先比过你吧。”
出逃的机会
“你要是那么想逃走,现在可能是个机会。”
看着卡拉肖克·玲远远地向后室密门走来,敖江凑近镜心,低声说了一句。
“是的,越快越好。”
“我还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理由,”敖江认真地看着镜心,“你其实知道自己在这里并无危险,人质一说根本不成立。”
“这是你配合行动的条件吗?”
“就算是吧,你若不需要我配合,就可以不说。我若觉得没有必要,也不会参与冒险。你知道我现在在这里其实很好。”
“据我所知,魁拔正在远离这里,越来越远。”
“理由很充分了。”
“你打算如何行动?”
“引诱他们发起攻击,就知道周围的攻击点有几个了,把门轰塌并不难。”
“同意。”
卡拉肖克·玲真的又来了,她的身后跟着年龄与她相仿的梅龙尼卡·嘉。
虽然玲对镜心表现出强烈的敌意和杀机,镜心仍然喜欢这个小女孩,就像喜欢一朵好看的花或是一只好看的小鸟一样,并不介意花和小鸟是不是喜欢她。
“啊,玲,”镜心跟她打着招呼,“那位就是梅龙尼卡·嘉吗?”
“我这次是来杀你们的!”玲大声喊着,因为愤怒,脸都一下红了。
“不要这样没教养,”嘉小声地提醒着玲,“即使要杀人,也不用那么大声喊。”
镜心一下觉得嘉也很可爱。
“梅龙尼卡·嘉吗?”镜心跟嘉打着招呼,“我们都知道你父亲的事,他创立了伟大的梅龙尼卡航线,到现在一直造福着地界生物……”
“那不是他的本意,”嘉温和地笑笑,“他是个军人,他开辟那个航线不是要造福多少人,而是要方便他能更快地杀更多的人。”
“你在说什么?”玲生气地看着嘉,“你不是很爱他吗!”
“他亲口对我这样说的,”嘉平静地说,“他告诉我,什么时候世上的军人都被消灭了,世界就变好了。”
“那谁来消灭所有的军人呢?”镜心问。
“这就是魁拔在做的事。”嘉示意玲搬一个凳子过来,玲便去搬了凳子。
“有意思。”镜心对面前这个小男孩肃然起敬。
“现在我要借用神女阁下一点时间,讨教我方几个阵亡者的殉职细节。”
“我很愿意。”镜心很配合的样子 ,“按顺序应该是奇衡三和幽弥狂……”
“不要提幽弥狂!”玲紧张地说,“他害死了嘉的爸爸,嘉很恨他。”
“不要替我表态,玲,”嘉严肃地说,“我不会恨一个疯子的。”
“可你从来不理他。”玲说。
“只是跟他没话说而已。”
“第三个是大仓……”镜心接着说。
“是我杀的。”敖江已经开始想激怒玲。
然而,因为嘉在旁边,玲没有发作,只是眼见得泪水已经在她眼里飞快地打起转来。
“最后一个是海问香,她作战时我不在现场。我甚至不能证实她确实死了。”
“小姐姐没有死!”
“住嘴,玲!那我们就从奇衡三开始吧?”
“我们就这样隔着门说下去吗?”镜心觉得引诱玲发出攻击是不太可能了,就想试试别的方法,“我想请你们进来坐坐,如何?”
“当然可以。”嘉起身向外面喊,“万两叔叔,能开门让我进去吗?”
这时,万两端着一些茶点走过来,“那门没有锁。”
镜心和敖江都不禁一惊。
茶会
四位年少者聚到正厅里,围桌而坐,嘉用笔和纸记录着镜心的讲述。他的字很漂亮,带着六百年前的浓郁的古风,令镜心不时会分神注意看他的字。
嘉问得很细,甚至于请镜心从自己的角度说一说对胜负原因的看法。镜心也不敢小看这位年幼的访者,很用心地回答他的提问。
镜心认为,奇衡三、幽弥狂、大仓和海问香都属于超级战士,他们所使用的大规模杀伤性脉术在战场上应对千军万马是难得的利器。可是,在面对零星对手时就未必有特别优势了。特别是,他们的对手都是由于脉术低下而根本不会按常理出牌的人,这反而让他们陷于被动。
“那说明联军的指挥官是个高人。”嘉认真地想着,“她只用一次集团登陆行动,就明白了后面应该用什么样的战术才有效。”
“但我想她未必是有意为之。”镜心不太相信远浪舰长当时让蛮大人和雪伦护送她登陆是有这样的考虑的。
“阁下认为,能战胜海问香的舰长大人,只是凭运气一胜再胜的吗?”
“也许我低估了她,被她的怪异行为所误导。”
“或许她的怪异行为都是精心设计的,”嘉停下笔,想着什么,“我父亲出门时,是不是要让人从他嘴边的油渍上感觉到他刚刚吃过饭,都是有意设计的。他说,一个指挥官,即使是身上该不该少一个钮扣,对同伴和对手说来,都是有特别意味的……”
“受教。”镜心说。
“我也是。”敖江说。
万两给他们送上茶点,还有一种加了蜂蜜的野果汁。然后,静静地坐在旁边,抚摸着已经泣不成声的玲的后背。
“你这样会影响神女阁下讲述时的心情,”嘉严肃地看着玲,“她会选择委婉的说法而让真相蒙上薄雾。”
“不不不,我不会受影响的,只要玲这样能好过些就好。”
“我……”玲想说什么狠话,却被嘉的目光给挡了回去,抽泣着。
“你要知道,玲,”镜心真诚地看着玲,“一个人决定以军人的身份走上战场,等于接受了死亡的结局,谁杀死的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用生命换来了什么结果……”
“这也不重要。”嘉肯定地打断了镜心,“战争可能失败,谁会想用生命去换失败?”
“我的意思是战争的意义,”镜心认真地说,“对世界,对同类,对未来,意味着什么,也可以说有什么价值。”
“也不重要。”嘉低下头,像是不好意思冒犯镜心似的,“世界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我去死?抱歉,我无意冒犯神女阁下。”
“真厉害!”玲发出由衷的赞美。
“你不要乱赞叹,”嘉看了一眼玲,“我还没说我的观点。”
“你冒犯她就厉害。”
“那你认为什么才重要?”镜心对嘉的口气已经不是在对一个地界生物,包括对蛮吉也没有过这样的谦和。
“那个人自己的感受,”嘉说,“即使只是为了一个人的敬重、一张笑脸、一碗饭,只要他自己觉得值得,就足够了。”
“这是你父亲的想法?”
“也是我的,也是很多人的。”
“我好像一下理解了很多事,”镜心微笑地看着嘉,“你的书写出来一定要送给我一本,我会好好读的。”
“下面请说说幽弥狂将军的情况。”
“他确实不太正常,”镜心回味着,“其实他有几次机会可以杀掉我,都被他自己错过了。”
“可怜的疯子……”玲再次流泪,“只有他愿意陪我吵架……”
“不,他只是吓唬你,”嘉看着镜心微笑,“他从来不杀女子和小孩,你全占了。他虽然疯了,可身上还带着很多旧贵族的习惯,认为杀害弱小的人是不名誉的。”
“什么?”镜心惊讶地看着嘉,想起了当时与蛮吉一起对战幽弥狂时的种种古怪情形,“原来是这样。”
“对不起,打断一下,”敖江突然发声,“万两先生,我很好奇,您认为,我和神女在此地是有行动自由的吗?”
“当然。”万两很肯定地回答。
“如果人质逃走呢?”
“其实,天神有光逝那样的武器,人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万两笑笑,“燃谷元帅只是觉得这样处置你们更容易被你们理解,为避免节外生枝就这样了,或许能让你们更安心一些?我不知道。”
“不可思议。”镜心困惑地看着万两。
“不过,毕竟因为是在战争状态下,你们如果过于方便地出入此地,显然会对我方有明显不利。所以,你们只能在一个脉阵的范围内自由活动,大概有2到3个平方公里的样子,直到战争结束。这与你所说的来此避战的诉求并无矛盾。”
“战争会如何结束?”镜心问万两。
“我不知道,至少要等到魁拔出现吧。”
“然后呢?”
“看魁拔的意思。”万两淡定地说着,“他需要战斗,我们就是他的第一批部下,跟随他战斗下去。他说到此为止,我们就各走各路。”
“你们对新一代魁拔其实没有任何义务。”
“道理上说是这样,”万两笑笑,“可是跟上一代魁拔毕竟有那样深的关系,神女阁下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活到现在就是魁拔在战死前打开了一个通道把我们送出来的。我们会理解为他是为了让我们活着而死的,阁下能明白这个意思吗?”
“好像明白。”
“所以,我们总觉得应该为他再做点什么,也就很自然地把新一代魁拔当成了报答的对象,认为有义务为新一代魁拔做点什么,就是死了,也算是把命还给过去的魁拔老兄了,我说得有点儿乱……”
“我听得很明白,我明白……”镜心发现自己正下意识地摆弄着玲的头发,玲也意识到了,一把推开镜心。
“你们有多少人?”敖江问了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
“人还不少。”万两轻描淡写地说。
“不会超过十个吧?”敖江追问了一句,“我是说被魁拔战死前那样送过来的,应该不会超过十个。”
“超过了!”玲大声说。
所有在场者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逃离
当晚,玲和嘉一直听镜心讲述战斗过程到很晚,于是就留宿在雾堡,约好明天接着讲。
间歇里,敖江暗示镜心,如果想逃走的话,今晚就可以。镜心说对周围还不熟悉,夜行会有问题,如果不能一次性通过脉阵围墙,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应该利用明天与玲和嘉在一起的时间,随处走走,熟悉一下情况。
万两分别给玲和嘉安排了小房间。玲好像不愿意到自己房间去,一直缠着镜心问各种问题。
“玲,明天还有时间,不要想一次把问题全问完啊。”万两不止一次地想劝止玲。
“不,我就要她把故事快快说完,好杀掉她。”玲坚决地说。
“好吧好吧,我们再聊会儿,我送你去自己的房间怎么样?”
玲起身跟着镜心去了自己的小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镜心看着玲,“你很想杀我是吗?”
“嗯。”玲坚决地点了一下头。
“那现在你就来杀我好不好?”
玲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的武器呢?”
“脉术就够了。”
“那我们从窗户溜出去,不让他们知道,怎么样?”
玲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从窗户溜出房间,蹑手蹑脚地向黑暗的树林里走去。
走了一会儿,玲放慢了脚步。
“我不想杀你了,神女。”
镜心感觉到玲拉着她的手。
“你原谅我了?”
“嗯,我放过你,你也放过魁拔,怎么样?”
“这我可答应不了你。”镜心认真地说。
两人都沉默了。玲像是飞快地想着什么。
“好吧,”玲做出决定,“那也不杀你了。”
“为什么?”
“留着你讲故事。”
“谢谢你,玲,”镜心抚摸了一下玲的脸,“那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先回去。”
“你想逃走?”
“我去结束战争,让人们不再打下去了。”
“你能把小姐姐找回来吗?”玲忍不住哭起来。
镜心连忙蹲下抱住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流泪。
“我不知道……”镜心颤抖的声音让玲很吃惊地看着她,看到她脸上的泪水。
“你说能。”
“我真的不知道。”
“你就说能。”
“能。”
“你走吧。”
玲说完,非常干脆地转身走了。
镜心蹲在黑暗里看着玲不停地抹着眼泪的身影越走越远,泪水止不住从脸上滴到地上。片刻,他看到敖江拉着玲从雾堡那边匆匆跑出,被玲引向了另外的方向。
镜心迅速起身,瞬间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蛮吉
剧烈的震荡和颠簸中,脉门的开合声和脉冲的爆破声响成一片,蛮吉的意识在飘忽中渐渐远去。
他看到了蛮大人,他正使劲拉他,拉着他的一支胳膊,把他从一推发臭的东西里拉出来,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笑容,让他不再想远远逃走。他记住了蛮大人的笑脸和他发出的气味,那种气味很像一种树叶的气味,深秋的风里会闻到。
蛮大人提着他走到旁边水清的地方,把他重新扔进水里,为他洗净身体,很仔细地洗他的头发,“哇咔咔,居然这样都能活下来……”然后把脸转到一边呕吐。
“我自己洗。”
“算了,反正已经恶心了我一下了。”
蛮大人又笑了一下,把他从已经洗混的水里提出来,再到旁边水清的地方,把他反复按进水里,再反复提起。
“你家大人在哪儿?”
“什么大人?”
“你……有认识的人吗?”
“哥哥。”
“在哪儿?”
“不见了。”蛮吉忍不住哭起来。
他被蛮大人提起塞进古代式样的衣服的怀里,蛮大人的体温烫到了他,他想起了与哥哥挤在一起睡觉的情景。哥哥到哪里去了?真的被怪物吃掉了吗?
那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记忆,在激流中挣扎的一个少年。他当时以为那是可以吃的东西,就象鱼一样。等游近他的时候,他的叫喊声和眼神让他觉得应该把他拉到岸上去。
他成了他的哥哥,为他找来衣服,教他说话,带他走遍了山林里每一处,去找“怪物的宝藏”。
“小吉,等找到怪物的宝藏,我们就去大城市过好日子。”
哥哥叫大吉,他给弟弟取名叫小吉。
大吉是与父母一起“闯灵山讨财”进山的,那是当时兽国人一次动静很大的民间运动。
由于天火将打击灵山的传闻使久居灵山的人离弃灵山,灵山之外的人就有想趁机进入灵山获取灵山人带不走的土地和家财的。很多人都相信天火只是传闻而已,而且把天火想象成雷电那样,最多只打坏灵山的山尖。
真正的天火降临之时,人们才知道天神到底有多可怕。大吉的父母及同行的族人们就是在那一瞬间消失的。大吉当时因为正在水里捉鱼,而且恰好潜入水里,才侥幸躲过一劫,随着整条河的水被抛上半空,越过一片树木,落到瀑布下的激流里,然后遇到小吉。
人们因天火打击魁拔之祸“闯灵山讨财”一事在大吉嘴里被说成,灵山里有一个怪物,怪物有人人想得到的宝藏。谁能最先抢到手,谁就可以发财过上好日子。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一直在山野里很认真地寻找怪物的宝藏。大吉找得非常专注,每天都会到一片新的地方进行探寻。他们发现了很多处人们遗弃的旧居,在里面得到衣物和未经加工过的粮食,虽然在蛮吉看来粮食并没有野果和生鱼好吃,但他还是很喜欢住在房子里的感觉。不过,大吉并不这样想,除了大雪的日子,他们从来没在任何一处住过两个晚上。大吉一再说,全天下的人都在盯着怪物的宝藏,一定要最先抢到手才好。
他们多次迷路,尤其是在翻过一座座山岭的时候,经常会在四周都是树木的地方迷失方向,一直转到对周围已经很熟悉了才能走到下一处。大吉从没笑过,他每天都生活在焦虑中,生怕别人在他之前得到怪物的宝藏。
不知找了多少日子,大吉真的找到了怪物——一只非常巨大的怪兽,身上有一些能在夜里发出微光的条纹,看上去就很可怕。
“就是它,”大吉肯定地看着怪兽,“跟着它就能找到宝藏。”
之后,他们就一直悄悄跟着怪兽在山里打转。他们多次趁怪兽到河里吃鱼的时候,到怪兽呆过的地方里翻找,但一无所获。
怪物几次发现了他们,很可怕地看着他们,都被他们逃脱了。
终于,怪物被很多人发现并围攻。
那是蛮吉第一次看到这样多的人在一起,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他们拿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武器,小心而坚决地围向怪兽。
这么多人一起发出的气味让蛮吉感到有些不安,他循着这种气味又发现了隐蔽在丛林中悄悄围上来的更多的人。他把那些人指给大吉看。
“混蛋,我们白忙了……”大吉说着,眼里已经涌出泪水。
怪兽感受到危险,变得狂躁起来。围上来的人也在过度紧张中开始尝试着发出攻击,怪兽陷入包围之中,在不停投掷过来的各种武器的刺激下,发出可怕的怒吼。
危急时刻,大吉竟然跳到怪兽面前打手势为怪兽引路,让它跟着自己走。怪兽也像是明白大吉的好意似地,转身跟着大吉跑去。
那是不太熟悉山形的外来围捕者唯一忽视了的一个缺口,处在悬崖、沟壑交错的密林边沿,容易被当成是无路可走的死地,实际上下面是很大一片湖水,怪兽跳进水里就安全了。
围捕者紧追而来,其中一群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炮轰击怪兽,众多脉门的开合声响成一片,盖过了怪兽的吼叫声。
蛮吉跟在大吉身边,惊讶地看着围捕者带来的那些奇怪的家伙竟然能发出火一样的光,把山石和树木击打得漫天横飞,在想见那些火光打在怪兽的身上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怪兽疯狂了,不时回身攻击靠近自己的围捕者,把离他最近的抬着大炮的人连同大炮一起拍上半空,跌下悬崖。
更多的围捕者不断赶来,借地形掩护,向怪兽发出更密集的攻击。
猛烈的火光中,一边奔逃一边还要不时转身回击一下的怪兽渐渐乱了阵脚,被一大片粗大的树木卡住了身体,越挣扎卡得越紧。围捕者趁机蜂拥而上,在离怪兽很近的地方发出不停歇的攻击,眼见怪兽已经没机会了。
就在蛮吉被面前的景象惊呆的时候,大吉突然一脚踢来,把蛮吉踹下山崖。
蛮吉在下落中一直看着大吉那边,他看到,怪兽把大吉一口咬在嘴里,愤怒地昂起头。
蛮吉跌进水里,旁边漂浮着很多人的尸体,仍然有人不停地从上面跌下来……
“大吉……”他叫了一声,想游到岸上重新爬上去,但他的眼前却是一片夜的景象,他发现自己根本睁不开眼睛,整个身体象是被冻在了水面上,完全不听他使唤,只能听到隐约的脉门声离自己越来越……
他随着河面上的浮尸一起漂流而去……
就这样死了吗?就和旁边这些尸体一样?大吉……
妈妈的歌声远远地响起,他该睡觉了。
不!镜心怎么样了?
死地
在强烈的脉冲作用下,不断脉化的空气正变成越来越浓的雾,弥漫在蛋形的舱内空间里。蛮吉已经冰冷的身体正被周围激荡着的脉波加热,积在身上的寒冰在融化、破碎、脱离他的身体,让他在越来越明显的温暖中重新轻快起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所在的蛋形小艇正受到脉术炮火的猛烈攻击。
舰长大人来了。他熟悉那些脉术大炮的声音,能分辨出那些炮火,哪些是曲境1号主炮发出的,哪些是舷炮的,哪些是直接来自于舰长大人的。
他们是坏蛋,舰长大人也在打他们!坏蛋!
脉光闪烁的蛋形舱内,驾船的两个人正在拼命控船,让剧烈变化着航向和航速的小艇不至于倾覆。老老师指挥那个中年男更换打坏了的舱门,备件是预制好的,看上去很先进的样子。长相好看的美男子在舱门口外不时还击着曲境1号,他的动作很军人,武器发出的光焰非同寻常。一定是什么先进武器,蛮吉从来没见到过。
光焰武器确实厉害。蛮吉看到,越追越近的曲境1号在这种武器超常光焰的攻击下,明显处在很大的危险之中。虽然光焰一次次被舰长大人发出的主炮脉冲准确地迎击住,但脉冲相交处剧烈爆炸激起的冲天海浪和水在汽化时的咝咝声,足以让蛮吉想见如果这样的光焰万一打到曲境1号上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不能这样等着!蛮吉挣扎着想从紧扣着他四肢的皮带中挣脱出来,他不会想到,这些皮带与基思卡生物试验场上捆绑巨兽的皮带是完全一样的,不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扯断那些坚固的皮扣。
就只能这样躺着吗?蛮吉焦急地看着窗外,他所在的蛋形船已经开近曲境入口,曲境1号紧追不舍。他看到在炮位上操炮的舰长大人一次次用炮火准确地顶住对手的超常光焰,脉冲相撞的炸点也随着两船距离的拉近而越来越靠近曲境1号。
不能这样打下去!蛮吉明白,当两船接近到一定程度时,舰长会找不到迎击敌人炮火的提前量,超常光焰会直接打到曲境1号上,只要一下……
蛮吉发死力挣了一下,没有效果。就在这时,剧烈的强光一闪,他看到,炮火相撞处出现了脉冲折射,曲境1号的帆顶被削掉一块。
死也要起来!蛮吉憋足了劲,随着小船一次大的摇晃,猛力一扭身体,固定他的座椅被他带着翻倒向侧边,他的一只脚清清楚楚地踩到了地上。
这就好了!他稳定了一下,强撑着站起,他的四肢仍然被固定在座椅上,他背着沉重的座椅站了起来。
舱内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大吃一惊,蛮吉没有丝毫迟疑,就着小艇的摇晃,顺势向舱门处那个发着超常光焰的美男子冲去。美男子显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略微反应了一下,蛮吉已经把带着支架的右手向他的脸打去,一声脆响,他的头盔被打破了。几乎是同时,雷光飞身落到舱门处,与美男子争抢光焰武器。
“雷光!”蛮吉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此前他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可他一看到他就一下叫了出来。
“关舱门!”老老师尖利的叫声凄惨地响起。
小艇急速向曲境入口冲去,最后时刻,雷光和美男子在撕打中一起挤进舱门,老老师和中年男把新舱门死死封住,曲境特有的空间音轰然响起,小艇已经进入到曲境空间中。
强烈的震荡、摇晃、颠簸和大幅度蹿跳,这是船只高速进入曲境后的特有现象。借着小艇剧烈的蹿跳,蛮吉用他背着的座椅当武器,痛击他能击打到的敌人。
两个驾船者中的一个被他打破了脑袋,倒在地上,中年男想从侧面控制住他,被他就势挤到舱壁上,断了一条胳膊。
雷光一直死缠着美男子的超级武器,撕打中不时用头撞击美男子失去了头盔保护的脸,美男子已经满脸是血。
激烈的打斗中,完全失控的小艇高速冲向变幻莫测的曲境空间中。
“停下来,快停下来!”老老师声音嘶哑地一直大声喊着,“都不要动!不要动!”
实际上,他一直在喊着,只是一直没被注意到。直到小艇进入曲境深处的静音区,环境声变成绝对寂静时,他的声音才明显起来。
“镇静!镇静!都听我说……”
搏斗暂停后的状态是这样的,雷光一支手抓着美男子持武器的手,另一手举着一个燃烧桶对着老老师。美男子的光焰武器对着蛮吉,蛮吉一支手的支架把美男子的脖子挤在墙角处,随时可以把他的脖子挤断。老老师和中年男都在用力拉着蛮吉背着的座椅。一个在驾船,另一个头被打破的人抱着脑袋,被雷光踩在脚下。
蛮吉看清了雷光的脸,雷光与他四目相对时脸上现出一丝微笑,让蛮吉想到蛮大人的第一个笑脸,让他心里一下那么踏实。
确实是雷光。蛮吉很肯定自己见过他,听到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只是一时想不起那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这就是舰长大人看到的那个飞人吗?这么说,他一直跟着曲境1号是冲自己来的了?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他会跟自己说些什么呢?
“很好,先生们,谢谢。”老老师抬着两只手做向下压的动作,“我们现在要一起面对这样的现实,听好,一起完蛋,或者是,一起过去。”
“先让这个娘娘腔儿放下武器。”雷光对老老师说了一句,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让蛮吉想到天上飞的某些大鸟的叫声。
“不!”美男子冷冷地说,“我不怕一起完蛋。”
“现在不是你表现勇敢的时候,阁下,”老老师微笑地看着美男子,“理智一点儿,让生命更有价值。”
“我们放下武器,就只能由他们任意宰杀了。”美男子面色苍白地说,“这是可以推算的。”
“这我同意。”老老师笑了一下,看着雷光,“阁下明白他的意思吧,我们一方也不应该失去一起完蛋的机会,否则就成了只有我们完蛋了。”
“那我们一起放下武器。”雷光提议。
“这可不行,”老老师说,“全都放下的话……你应该知道蛮吉……他……呵呵……”
“不用这么麻烦。”蛮吉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好像他已经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雷光,把你的燃烧桶放我手里,然后你出去。”
所有的人都惊讶地看着蛮吉。
“死也是需要个借口的,找到了也不容易……”蛮吉说着,这是一句他一直记着的别人的话,但他忘记是谁说的了。
老老师和美男子惊诧地看着蛮吉,仿佛直接看到了死亡。
“说什么呢,蛮吉,”雷光用一种流里流气的腔调说,仿佛他和蛮吉已经认识很久了,“这是曲境,我出去也活不了。”
“还有一线生机,我和蛮大人都在船外通过了曲境。就是这个曲境。”
“还是算了吧,蛮吉,燃烧桶就是给了你,你也不会用。”
“你可以教我。”
“这好办,看我用一次就会了。”雷光微笑着看着蛮吉,“很简单。”
“不不不不……”老老师大喊起来,“蛮吉妖侠,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选择死。生活很美好,你才刚刚开始……”老老师对中年男吼叫,“放下蛮吉,我是他外婆的老师,怎么可以让他对我有这样深的误会,快!”
中年男吊着一只断手,另一手很麻利地拨动一连串开关,蛮吉身上的皮带扣啪啪地打开,蛮吉落到地上。顶着美男子脖子的座椅支架也松开了,美男子站直身体,仍然拿着那个武器,但不再对着蛮吉。
“老老师,”蛮吉冷冷地看着老老师,“我不太明白你要对我搞什么鬼,可我敢断定,你要做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我以后可以给你细讲,”老老师对蛮吉笑了笑,急切地看那个美男子,“把武器交给我保管,快!”
“这有什么区别?”美男子警惕地看着老老师。
“由我来决定一起死亡的时间,而不是你。”老老师对美男子大声喊着,顺手把武器拿到手里,然后看着雷光的燃烧桶,“请你也放下。”
“蛮吉还要我教他怎么用呢。”雷光看着蛮吉,等待着蛮吉的指令。
“你决定吧,雷光大哥,怎么都可以。”蛮吉没有看雷光,不知为什么,他尽量避免跟他四目相对,就像是对家里突然来的陌生客人那样。
“我只是一个当兵的……”雷光犹豫了一下,“好吧,反正我一个当兵的也不会决定什么,蛮吉你就看有没有可能,比如说,让一直等着你的老兄弟们都能见上你一面什么的,咳,其实也无所谓……”
“明白了。见一面。”蛮吉看了一眼雷光,感觉上一下熟识了很多似的。
“太好了,”老老师一下放松下来,满意地微笑了一下,“死亡是毫无意义的选择,主动选择死亡多半不是勇敢而是无能,没办法了只好去死……”
“其实已经没有选择了。”蛮吉看着前窗外的景物,淡淡地说。
“蛮吉妖侠的意思是……”老老师有些困惑地看着蛮吉。
“船已经迷失航向,”蛮吉看着船外区别不大的一片白色,“正在不停地兜圈子。”
“什么?”老老师惊讶地看着正一直跟驾船者忙碌着的中年男,冲动地喊了一声,“锐先七!”
中年男转头看着老老师,他满头大汗、眼睛外突,“长时间失控,现在很难判断我们所处的位置。”
“啊?”老老师的脸一下绿了。
在曲境空间里,景物都是不固定的,对方向毫无参考意义,也无法绘制出准确的海图,一旦迷航,就可能永远在曲境空间里打转。
舱内的空气一下凝固了。
生机
实际上,蛮吉从战斗停歇时起,就已经在注意周围的景物,他想知道蛋形船正开向什么地方。
这是曲境1号进入涡流岛经过的曲境,与香香姐对战过的曲境相连,舰长大人曾经告诉过他,进来时走前半段,出去时走后半段。
蛮吉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蛋形船的航线与曲境1号曾经走过的航线很不一样,认为这是敌人掌握的另一条航线,他想看明白这条航线该怎么走,然而,当他看到蛋形船正在反复经过雪谷海沟时,他知道蛋形船其实已经迷航。
“曲境无法使用海图,也无法确定方向,”中年男镇定而悲哀地说,“现在很难推断朝哪个方向开才会开出曲境。”
舱内死一样的寂静。
蛮吉看着舷窗外一片洁白,耳边响起了舰长大人特有的腔调。
“初吻吻别的那个季节,不是已经哭过了吗?”
这是提示雪谷海沟的诗句,与舰长大人一起驾船时的种种趣事一下浮现在眼前,蛮吉的脸上现出温暖的笑意。
“你真的这么想死吗?孩子。”老老师显然误会了蛮吉微笑的含意,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能源存量可供行驶里程?”这是一个用缩写表示的航行数据,蛮吉熟练地问了一声,迈步走到驾驶位前。
众人惊讶地看着蛮吉。
“270公里左右。”驾船者回答。
“我的指尖还记忆着你慌乱的心跳,湿润的体香里那一绺长发飘飘……”
蛮吉笑出了声,就和刚跟舰长大人应和过诗句后那种不大正经的笑。他随手接过方向机,仿佛舰长大人就在他旁边看着他似地,一板一眼地操作起来。
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蛮吉的身上,每个人的表情都象是在梦游。
“左满舵减速。”蛮吉专注地看着前面,发出指令,“转经济航速保持。”
“左满舵,减速,转经济航速,保持。”
“哇咔咔,蛮吉船长,呜——”雷光兴奋地叫起来,“你有这手艺,应该卖个大价钱才对。”
“当然,当然,”老老师愉快地扫视他的同伙们,“谁身上带着钱了,都给他。”
“直接放到船长大人的背包里。”雷光笑着,“以后我们就做这个生意好了,船长大人。”
“要是我能开着船接上舰长大人、蛮大人、镜心他们,一起出来……就好了。”
“喂,听见了吗?船长大人提出条件了。”雷光提醒着老老师。
“当然,”老老师回答得非常干脆,“现在就是机会。”
从可续航里程计数上看,蛮吉知道小艇所剩能量不足以支撑小艇开回涡流岛,而只能开向当时跟着舰长大人只差一步就能到达的地界之海。
他现在明白了当时舰长大人为什么果断返航,她说得很明白,“我们还是应该在涡流岛与魁拔作战,把魁拔困在涡流岛对大家才是最安全的。”
现在,魁拔却只能离开涡流岛了。
蛮吉推测现在的地界比涡流岛有更多的危险,老老师这群坏蛋将会有更多的同伙帮他们一起来对付他,而他和雷光只会更加孤立无援。
那又怎么样?既然又有了可以通过曲境的船,开回去接他们出来还算难事吗?
“景观重复出现。”驾船者低声说了一句,警告蛮吉船仍然在兜着圈子。
“知道。”
小艇正在雪谷海沟里盘旋,这里本来是需要秀秀看穿曲境外的泪目星座的方位才能定位航线的区域,秀秀不在,方向是很难定位的。蛮吉努力辨认着周围的景观,同时回忆着当时经过这里时的种种细节。
驾船者的报告,蛮吉的专注,无疑让老老师再次感到恐慌,他的额头渗出大滴的汗珠。
“蛮吉妖侠,”老老师试探地问着,“你确定能开出曲境?”
“我能确定的是,”蛮吉用他自己听来都有些陌生的口气说,“一起活着,或者一起死。”
一片耀眼的洁白,外边是无边的虚空,哪个方向都可能走,但只有一个方向是对的,那是哪儿?
“建议停船观察,节省能量。”中年男轻声说了一句。
“不,保持航速。”蛮吉肯定地说,“要看到更多的漂浮物。”
蛮吉眯着眼睛在周围悬浮的白色带状物里搜索着,大部分是脉化成白色石头一样的各种碎片,有的从形状上能分辨出它在脉化前本是什么东西,鱼骨、某种动物的残体、某种建筑物的局部碎片、某种破碎了的用具……
突然,一个并不起眼的碎片跳进蛮吉的视野里,它与很多残片混在一起,颜色也几近纯白,但蛮吉还是认出那是与香香姐大战留下的脉阵残体,是被他用主炮击碎的脉阵的碎片。接着,他看到了第二个,第三个,更多个……这些残片连成的轨迹指向了一个大致的方向,那就是通往下一处的航线。
这应该算是香香姐留给他的路标,香香姐航线……
蛮吉的眼睛湿润了。
“左15度。”
“左,15度。”
不久,蛋形船的前方出现了五指礁的景观。
“我的指尖还记忆着……”
“能源存量可供行驶里程?”
“85公里。”
“保持。”
蛮吉知道,曲境很快就可以通过了,更大的危险也会随之而来。老老师这些人很可能只是在曲境里没办法的时候老实一下,一旦回到他们熟悉的地方,会怎么样就很难预料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至少也要听听他们自己怎么说。
“还有点儿时间,”蛮吉轻松地说,“大家认识一下吧。”
飞跃
“我是神圣联盟的魁拔问题专家,名叫权平八,你的妈妈应该知道我。”基思卡王谦和地说,“我的职责就是确定谁是魁拔。孩子,你的眼睛特征太明显了,我不得不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确认你是不是魁拔。”
“用刀割我的脖子?”
“那是检查的一个正常步骤,我要看看你的血液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很抱歉,我没法提前告诉你,这你应该明白。”
“舰长大人为什么会攻击你?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谁?”
“不不不,我们已经了解到远浪舰长有通敌行为。孩子,你自己也看到了,这位雷光先生的身份就很说明问题吧?”
“你是怎么注意到蛮吉的?”雷光问。
“有专门的侦测仪器,能找到准确的位置,我们一下就找到了那个地方,这其实也在说明,蛮吉妖侠的真实身份可能是……”
“现在呢?”雷光问。
“经过检查……结果……可以说……蛮吉不是魁拔。就这样。”
“那我实际上是不是呢?”蛮吉问。
“我可以肯定地说——不是,你跟魁拔没有任何关系,”基思卡王坚决地说着,更靠近蛮吉一些,“我们现在就约定,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都不要再提起,怎么样?”
“那舰长大人呢?”蛮吉问。
“我们也可以认为那是一场误会,远浪舰长没有任何过失。这你可以放心。”
“那是什么人?”雷光指指一直靠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蛮吉的美男子。
“雇佣军……”基思卡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就在这时,小艇穿出曲境出口,向海面上浮去。
“都不要动!”雷光敏锐地意识到这个时刻的危险,大喊了一声,同时把手里的燃烧桶举起一些,手放在了开关上。
“不要那么紧张,阁下,”基思卡王轻松地笑着,“说实话,我很感谢蛮吉没有让我们死在曲境里……”
基思卡王的话没说完,蛋形船轰然升出水面。就在船体快速冲出水面再回落的剧烈蹿跳中,美男子敏捷地一扑,从基思卡王手里抓过光焰武器,基思卡王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几乎是把武器塞到美男子手里,并且就势向后缩身躲到中年男背后。与此同时,美男子把抓在手里的武器熟练地举向蛮吉,只是他低估了蛮吉的反应速度,蛮吉一扭身已经抓住了他的手,猛力向上一举,强烈的光焰轰然发出,把船舱的顶子掀掉了大半。
几乎是同时,雷光把打开开关燃烧桶猛力掷到美男子脸上,就在他捂脸的瞬间,一把拉起蛮吉,边启动脉门边向上飞去。舱内燃烧桶轰然爆炸,强烈的冲击波把他们顶上天空。
“厉害!”蛮吉兴奋地赞叹。
“小意思了,船长大人。”雷光抓着蛮吉,让蛮吉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向远处有岛的地方飞去,“刚才的故事老兄弟们会爱听死的。”
“镜心在你们那儿不会有危险吧?”
“不会。不过你不要把她想得太好,天神是最危险的东西。”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神,他们看我们,就像是你看老鼠、虫子什么的那样,老鼠不过吃了点我们的东西,我们就会把能看到的老鼠全都杀掉,就是这样。”
“镜心不会那样。”
“啊,你不想杀老鼠,可是你的爸爸、妈妈、周围所有的人都要杀,难道你会为了保护老鼠拿刀跟你妈妈拼命吗?”
“哇咔咔!”蛮吉吃了一惊,这道理太有说服力了,也跟他对天神的感觉差不多,只是他没有这样明白地说出来。
“镜心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谁是魁拔罢了,老弟,”雷光给了蛮吉一付飞行眼镜,“幽若离用读心术从她的意识里看到过,可能是前一代魁拔吧,就是被她杀掉的。她可是天神里的一个大神,相当于军队里的元帅那种,非常生猛,不要看她长得只是个小女孩的样子。”
“是这样?”蛮吉很吃惊,想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话,“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的?”
“也是从镜心的意识里看到的。”
“什么?”
“燃谷元帅认为能战胜海问香的只有魁拔,幽若离从镜心的意识里读到参加那次曲境大战的,除了远浪舰长就只有你。”
“真聪明,早知道这个香香姐就不会跟我打了,她没有死吧?”
“梅龙尼卡·嘉说看到了你在未来会和海问香一起作战,他能看到未来,很准,他说你是红色的头发,果然就是。”
“太棒了,雷光大哥。”蛮吉兴奋地喊叫起来,他看着下面的海面,不停地尖叫,他还从没有从这样的角度看这个世界,“太漂亮啦!”
飞行中,雷光判断出大致的方位,他们正在翼族飞人通常不会来的东大洋飞行,西方应该有雾妖的大岛和大陆。
他们现在没有可能找到回涡流岛的曲境,那都是需要曲境舟才可以到达的地方。
雷光要蛮吉想一个最可靠的人去投奔,探一下虚实再做下一步行动。
蛮吉想都不想地就说去树国找阿离公主,阿离公主是绝对不会害他的。
雷光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大陆的最东边正是树国的位置,只是不可能一下飞到,于是,他就一直向西飞去,想通过一个个岛屿做中转,最终飞到大陆。
“你说的老兄弟们等着我,是想要我做什么事吗?”蛮吉问雷光。
“其实没什么事。见见面就好,其实不见面也行。这不是什么大事,舰长大人的意思是让你混过去,燃谷元帅也同意了。”
“可是这个老老师不想让我混过去。”
“先藏起来再说。他也许已经死了,管他呢,不行再干掉他一次。”
“其实,他要杀魁拔也没什么不对的。”蛮吉认真想了一下,“我不也是要参加联军、消灭魁拔吗。”
“可是毕竟你救过他的命,他这样年纪一个人,应该知道感恩,想个两全的办法才对,想都不想就动手,基思卡神经病真是名不虚传,让他去死。”
“你杀过很多人?”
“当然。你觉得我在军队里是跑快递的吗?”
“史书上记载的魁拔那些事是真的吗?”
“是,魁拔太能杀人了……哇咔咔……”
“很残暴?”
“对。”
“为什么?”
“因为他的对手一样残暴,只是他败了而已。他赢了,史书上就会说他的对手残暴了。战争就是这样的。选择战争就不要报怨,不要说什么残暴,应该的,这就是战争,让我们一起残暴吧!哈哈哈哈……”
“我要是他就不会这样。”
“别说大话了,老弟,谁都一样,其实魁拔并不喜欢杀人,身不由己,有区别吗?所以,你混过去是最好的,混过去。”
“嗳。混过去。”
爪云王被围
他们降落在一个很小的岛上,雷光已经接近体力极限,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
蛮吉到海里去捉鱼给他吃,雷光让蛮吉不要白费力气,说翼族人捉鱼才是强项。
蛮吉还是去捉了,撕下鱼肉给雷光吃,雷光说小鱼太瘦,他必须吃很大很肥的鱼才能飞得更远。他要蛮吉先吃,一会儿他喘过气来自己去捉。
经过一路上飞行,蛮吉在感觉上与雷光熟了很多,可总是觉得哪里有些别扭,让他无法像对蛮大人、甚至是雪伦那样自然,客气的成份有很多,对一个救过自己的人的那种客气,仅仅是客气而已。
雷光却像是跟蛮吉认识很久了似地,一副无话不谈的样子。他很关心能力那么强大的同伴们都是怎么阵亡的,不停地问着蛮吉,蛮吉一边吃鱼一边跟他聊与香香姐等人交战的情况,可越是关键之处蛮吉就越说不清楚,香香姐被脉兽带进异常空间里是他看到的,其他三人是怎么死的,他都没有亲眼看到。
“我觉得幽弥狂那人挺棒的。”蛮吉想起幽弥狂的话,“我知道你比我强大得多,很难战胜,可是我就是要用行动表达我的态度,我是你的敌人!多棒。”
“他是个疯子。”雷光很感慨,“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都属于从联军过来的人,自然走动得比较多。说实话,我们这些从联军过来的人并不很受信任,自然就会形成一个小圈子。还有一个叫黑闪目的人,是我的翼族同胞,我们一直关系不错。可是黑闪目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他想拉梅龙尼卡将军一起立一个老联军过来人的山头。梅龙尼卡将军不参与,黑闪目反过来坑害梅龙尼卡将军,还以此来表明他跟老联军过来的人不一样。幽弥狂也很着起劲地折腾,我劝过他几次,他不听,我们就绝交了。我把他当成疯子,原谅他,但是我不能原谅他们做的事。如果梅龙尼卡将军活着,魁拔不会败的。”
“那我就只记着幽弥狂好的地方吧。”
“你怎么一见我就知道我的名字?”
“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跟我说你的兄弟就让你等在那儿。”
雷光惊讶地看着蛮吉,然后大笑起来。他给蛮吉讲了他和魁拔相识的那段故事,是魁拔说,“我的兄弟们让我等在这里。”于是他跟随了魁拔。
蛮吉被雷光的故事吸引住了,与雷光的陌生感也少了,他追问现在在涡流岛等魁拔的其他几个人的往事,雷光大致说了说,让蛮吉变得想见他们了。他们的故事都挺让蛮吉感动的,蛮吉一直记着香香姐的话,只要是能让你感动的,就一定不会是什么坏的。
雷光告诉蛮吉,燃谷元帅原本想跟远浪舰长商定,双方休战,让天神镜心亲眼看到魁拔并没有出现,战争也停止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远浪舰长还想通过镜心请求天神的帮助,把涡流岛上所有的人转移回地界。不曾想,蛮吉被联盟方面发现并劫持,从前前后后的情况看,他们是不想放过蛮吉的。
“那个人是天神,”雷光说到那个持有特别武器的美男子,“那武器是天神才有的光电武器,我和天神作过战,这我可以确定。我好像听到那个基思卡老神经病称他为‘阁下’。”
“那镜心也很快就会知道……”
“先藏起来再说,去找你妈妈。”
“可我妈妈那里就是联盟征兵的地方,蛮大人说,妈妈是公主,树国人不会喜欢公主跟外国人来往,我现在又成这样……”
“正因为她是公主,如果她愿意帮你,她会有办法。”
雷光问了一下蛮吉与阿离公主认识和一起生活的情况,认为阿离公主是可靠的,公主那里是蛮吉现在唯一最可靠的去处。
“那她会不会知道我是魁拔?”蛮吉有些担心地问,“老老师跟她认识,会告诉她的。”
“你真的觉得她是你妈妈吗?”雷光严肃地看着蛮吉。
“嗯。”蛮吉飞快地想了想,再次肯定地点了下头,“是。”
“对于一个妈妈来说,她的孩子即使是一碗剩饭,也是不许人吃的。”
太阳已经快入海了,雷光觉得再不去捉鱼就看不见亮了,连忙强打精神飞起,很快就捉到一条很大的鱼,个头跟蛮吉差不多。
雷光熟练地用小刀划开鱼身,大吃起来。他吃鱼的样子很凶残,鱼的气味也很难闻,让蛮吉不时皱起眉头。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傍晚的天际里赫然出现了破空飞艇的影子,而且不止一艘。
蛮吉连忙披上雷光的深色外衣,让自己跟礁石一个颜色,两人藏身在礁石的缝隙里警惕地看着天空。
三艘破空飞艇远远地飞来,飞近时天色已黑,这些飞艇飞到之后没有再飞向别处,就在他们附近游荡,飞艇窗透出的灯光在夜空中如同亮亮的眼睛,格外恐怖。
毫无疑问是冲他们来的,而且那么精准,显然又是侦测到了蛮吉的行踪。
雷光仍在不停地吃着,白花花的肥油一块块塞进嘴里。
“蛮吉,得马上走。你看吧,很快会有船过来。”
雷光说着,开始收拾自己的背包,除吃鱼小刀之外,另有一把长一些的刀,两支飞行目镜,三个很小的燃烧桶。
雷光教蛮吉如何使用燃烧桶,有一个保险开关,打开之后,直接开脉门燃烧桶就会炸。这也同时意味着,如果打开保险开关,就不能用脉术格斗了。燃烧桶使用得好的人要会随时调整开关,该用脉术时关上,该要爆炸时打开。一旦错了,就惨了。
“你飞得动吗?”
“过一会儿就好了,”雷光看看四周,“问题是,飞向哪儿,哪边会有岛?”
“你怕飞行半径里什么都没有?”
“对,赌错了方向就只能喂鱼了。”
“真的有船过来了。”蛮吉看到远处海面上出现船的桅灯,也不止一艘。
“哇咔咔,准备走了,蛮吉。”
“往哪边儿?”
“你来指,嗯,这样,你觉得你妈妈在哪边?”
蛮吉认真地想了一下,抬手指向西南偏北方向,“那边。”
阿离公主
曲境1号离开绿叶港的当天,阿离公主就得知了蛮吉和蛮大人已经随船去了涡流岛的消息。
那天傍晚,花芫将军在向联军总部报告魁拔脉兽出现在绿叶港的事件经过,被龙国代表梅龙尼卡·诚将军问及通缉犯卡拉肖克·潘被查出后逃脱一事,花芫将军在回答他的问题时提到了蛮吉。
当时正在为会议准备茶点的阿离突然听到“蛮吉”的名字,手里的茶碗差点儿扔了出去。
“你的对手是神圣兽国游尾郡窝窝乡独行族妖侠——蛮吉!”
花芫将军一次次重复着这个名号,绘声绘色地模仿着蛮吉替卡拉肖克·潘抱打不平的样子。引得在场者,除梅龙尼卡·诚将军之外,都被逗得笑个不停。
“真是太调皮了,我不得不把他的脉门封了才了事,”兽国代表熊枭将军虽然是抱怨的语气,却听得出他为自己的族人有如此表现自豪不已,蛮吉打的可是树国正规军哦,“真没办法。呵呵……”
“我关心的是,通缉犯卡拉肖克·潘怎么逃走的,为什么不当时拘捕他?”梅龙尼卡·诚冷冷地问道。
“因为潘一直没有任何武力拒捕行为,我亲眼看到的,他被士兵殴打,从没还手,连正当的脉术防护都没做,所以蛮吉那孩子才会看不过去站出来,结果蛮吉一出手,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蛮吉身上了。”
“我听说,潘后来把那孩子扔上了曲境1号,这么大动静还没人注意到他?”
“那是在脉兽出现之后,诚将军,大家都忙着清理现场,谁会想着什么通缉犯?”
“那我要求贵国准许龙国派警员来这里执行通缉。”
“不不不,诚老弟,树国一向不准许国外军警进入,这你是知道的。”
“那我请求特准。”
“那你把事弄大了,不过一个通缉犯而已。”
“可这对龙国很重要。”诚严肃地看着花芫将军。
“我会把人交给你的,你放心。”
“尸体也行。”
“没问题。”
……
后面的话阿离没有再听进去,她的心已经飞到了蛮吉和蛮大人那里,想起几天前看到他们时的样子,想起当年一起生活时的种种情景。
对她来说,那一段生活经历是她有生以来最愉快的一段时光,远离宫室,远离注视,那么自由,那么随性……
蛮吉已经长成小汉子了,还知道替人鸣不平,居然打赢了正规军的军官。那天见到他们时真不应该放走他们,让他们在米拉都多住几天,将来乘第二班船走也不晚啊。小满也真是的,怎么带着蛮吉打魁拔?这么小的孩子,即使很棒,也不应该这么早见到杀戮吧?他是怎么想的?蛮吉被封了脉门,还怎么作战?蛮吉不会受伤了吧?
想到这儿,她不由自主地走向她的小马车,觉得应该去见一下那个被通缉的龙国青年,向他问问蛮吉和蛮大人的情况,他把蛮吉扔上船是不是因为蛮大人也在船上?他一定会夸奖蛮吉一番,可以就势请教他如何打开封住的脉门……
可是,他正在被通缉,还会住在那天他和蛮大人交手的那个小旅店吗?即使他还在那里,她直接见他,会不会引起龙国方面的抗议?是不是应该去找小绿叶商量一下?让他想些什么办法?或者是让他代她去问问潘?
阿离驱车向皇宫门口驶去,刚驶出门桥,就见小绿叶骑着鸟马匆匆赶来见他。
“公主殿下,在下有事禀告。”小绿叶凑到阿离车前。
“这么正式?”
“殿下听说过卡拉肖克·潘这个名字吗?”
“国际通缉犯?”
“是这样,我在龙国的好友托我想办法帮帮他,我知道公主殿下对这种事情不会有兴趣,不过,除了殿下,我也不认识能帮到他的人了……”
“我能怎么帮他?”
“愿意帮的话就可以帮到。”
“那细聊一下?”
“多谢殿下。”
小绿叶
小绿叶是树国皇家大剧院的国宝级演员,也是名扬海外的国际巨星,擅长滑稽戏和历史剧,深受观众欢迎,国内外人脉很广。
他比阿离大十岁左右,当年阿离出逃到兽国,就是由他利用各地的人脉关系,把阿离找到的。之后他担心阿离忌恨他,多次请阿离看戏、示好,也就熟识起来。其实,阿离并不忌恨他,觉得他找她也是在为国家服务,而且付出了相当大的辛苦。当时阿离对王宫里的人不很信任,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跟他说聊聊,过程中发现他既有见识、嘴又很严,就把他当成了最信任的朋友。
小绿叶从来没有请阿离帮他办过任何事,这次有事相求,阿离自然不会轻易拒绝,更何况,阿离也正想见见卡拉肖克·潘,于是,就很认真地听了小绿叶讲如何帮卡拉肖克·潘的事。
小绿叶说,帮卡拉肖克·潘说来也很简单,首先是不要让军警抓住他,小绿叶可以扮作军警去搅局,也可以让军警方面的朋友使使暗劲什么的,潘本人功夫也很了得,总之这事不难。难的是对付龙国方面可能会派出杀手杀卡拉肖克·潘,他也可以让自己在脉术界的朋友出力应对,但可能真的出现人命,龙国方面因为无权派军警进入树国,只能吃哑吧亏,可树国法院是会追究责任的。这就是他小绿叶搞不定的了,如果让他承担责任,就会被关起来。这就需要有赦免权的公主出面才好。
“那我有什么理由保护卡拉肖克·潘呢?”
“殿下对本国法庭是不用说理由的,只要说知道此事就可以了。”
“那监国大人会怎么想?我为什么要包庇一个国际通缉犯?”
“监国大人可以不知道此事,只要我被捕后说是执行公主殿下的密令,法院是无权把此事透露给任何其他人的,因为殿下在法理上是国家元首,殿下的言行算国家机密。”
“你为什么要帮助这个人?”
“受好友之托,那人对我有救命之恩。”
“好吧,我答应你,但有条件。”
“那不叫条件,叫诏令。”
“好,我把此事理解为一个事关龙树两国的政治案件,我来处理这个案件,你作为我请的助手接受我的指令做事,最终争取通过两国王室间的正式途径让龙国特赦他。”
“遵命,殿下,”小绿叶兴奋得满脸放光,“说实话,我都没敢想殿下愿意付出这样的……”
“你对龙国历史了解多少?”
“我明白了。殿下。”
就这样,阿离被小绿叶拉进了与卡拉肖克·潘的瓜葛里,却也因此无法跟潘见面谈谈蛮吉什么的了。
小绿叶经常会向阿离报告一下有关这个案件的情况,他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让军警方面没有展开有实质内容的搜捕,卡拉肖克·潘仍然住在那个与蛮大人打过架的小旅店里。
阿离开始重读龙国历史和秘密史料,经常在国家图书馆里一呆就是一整天,让小绿叶都不太明白公主殿下怎么会对这件事这样上心。
此时,曲境1号返航日期已经过了三个多月,神圣联盟会议已经处于焦虑之中,一向善于为那些元首级人物宽心的阿离却没有再去给他们上茶,而是在一堆龙国古书中打发时间,对小绿叶有案件报告也不太关心了。
这一天,小绿叶在图书馆向阿离说起军警方面正准备把缴获的卡拉肖克·潘的物品移交龙国,其中纹耀对潘的生活意义重大,希望阿离出面干涉一下。
阿离立即放下古书,驾车直奔军部,找到处置卡拉肖克·潘事务的军官,问他正准备移交给龙国方面的卡拉肖克·潘相关物品的情况。军官回答说有在绿叶港缴获的潘的佩剑和假纹耀、诏书等等,然后把这些东西一一放到阿离面前。
“能交给我吗?”
“当然,公主殿下。”军官先答应了一声,接着很职业地补充了一句,“那我们跟龙国方面怎么说呢?”
“就说丢了。”
军官愣了一下,“可是龙国方面已经知道在我们手里……”
“但是丢了。”阿离干脆地说。
“这恐怕要知会军部和外交部……”
“对他们,也说丢了。”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公主殿下正在行使王室特权,密令我这样做?”
“可以。”
“是的,公主殿下,这些东西都丢了。”军官微笑着把三件东西恭敬地交给阿离。
“希望没让你为难。”
“这是我的荣幸,殿下。”军官灿烂地笑着,“我愿意为殿下做任何事。”
树国的女儿
阿离深受树国国民爱戴,是名副其实的“树国的女儿”。
她是神圣树国——此时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唯一王位继承人,但树国人更把她看成是一个值得一生疼爱的女儿。
阿离可以驾着自己的小马车在任意时间去树国的任何地方,完全不需要任何保护,偶而有孩子们围观她,也会被旁边的人悄悄说走,怕给她带来哪怕一丝困扰,影响她再次光临。
她的父母把他们的生命献给了这个国家,换来了树国的和平和强盛,树国人是从心里想让国王的唯一后代——也就是阿离公主得到些什么实际好处的。即使她是个不怎么好看的女孩,大家也会一样拥戴她,更何况她如此美丽、可爱。
她第一次出现在国人面前,只有十一二岁,那是在她父亲的葬礼上。
她面色苍白,身躯娇小,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裙子。裙子的颜色很深,却又很蓝,让她的脸色更显苍白。那是一种缺血的苍白,很久没有见过阳光的那种感觉。十多年来,她在革命的浪涌里一直被藏来藏去,都是看不到阳光的地方。她猛地出现在众面前时,脸色比周围的人白出一个量级,很显眼的那种白。可以想象,那些在这里见到她的人会一直记住一张很白很白的小脸,让他们暗暗地心疼。
她周围所有的人都统一在一种暗黑色之中,大家都穿着葬礼的服装,黑的、灰的、黑蓝等等,只有小公主阿离的裙子是跳出来的。
那是她自己平时爱选的颜色,优雅、端庄的艳丽。
她拒绝丧服,以此暗自拒绝父母已经死去的现实。她在习惯上还无法接受父母已经死去的感觉,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又总是觉得,父亲只是躺在灵车上的那个大大的黑盒子里睡觉而已,他会醒来。她穿的衣服是为了父亲醒来之后一眼看到的样子,她怎么会让父亲看到一个穿着丧服的她呢?
她也不在正规的扶灵位置上跟着灵车走,而是跟在灵车后面一角,拉着灵车上垂下来的国旗角走着。这也出自于她的习惯,她总是拉着父母衣服的一角跟在父母身旁偏后的位置上走着,就象很多孩子那样。
阿离在国人面前的第一次亮相就是这样。树国艺术家们创作的无数种以《树国的女儿》为题的画作画的都是这个情景,离离艾这个名字在树国人的心目中就是这样的。
她看上去很弱,很细的脖子、胳膊和腿,但她不合规制的衣服和扶灵的位置也让人们感觉到,她有自己的主见,而且没有人可以要她改变,她实际上并不那么弱,她在挑战着大多数人的习惯。
葬礼之前,她的近侍女官和礼仪官都耐心而礼貌地对她讲,葬礼上殿下你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处在什么样的位置、这事如何如何重大、有多少多少人会怎么看你……等等。她只是听着,没有同意,也不争论,但就是一动不动。女官试图动手帮她换衣服,她用手死死抓住衣扣不让她解开,但没有哭闹。
女官流着泪去跟监国苍梧商议,苍梧回答得很干脆,“公主要怎么样就由她好了。”
监国苍梧在与阿离同侧的前部——马头位置,整个马车左侧就留给监国和公主,没有人可以站在公主之前,其他城邦的邦主就只好挤在另一侧。邦主们都戴着夸张的高帽子,各式各样的高帽子,还有样式繁复的长袍。
监国拉马而行,灵车从宫门走过王宫前的甬道。当人们看出灵车的方向不是王族的墓地,而是安葬着王后的一般家族墓地时,道路两边的人群出现了骚乱。
发起骚乱者都是“晖晶革命”时以王后为敌的那部分势力,他们反对把国王安葬在王后家族墓地里,认为那等于抬高王后的地位而让对王后之死负有罪责的他们处于被动,一直以国王不葬于王族墓地是对国王大不敬为由强烈反对。
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他们的披风下带有武器。当他们确信葬礼的车队正在开向王后的墓地时,就一下都把披风的里子翻了出来,形成一种统一的颜色,那是树国国旗的颜色,以表明他们对这个国家还是效忠的,他们所反对的只是某些他们认为的敌人。
他们出手很快、很猛,一瞬间,他们都已经拿起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像饿狼一般,凶猛地扑向灵车……
苍梧监国
在阿离公主看来,苍梧监国是最让她不愿面对的人,却还非要面对不可。
在树国的民间传闻中,苍梧监国是一个窃国的暴君。他参与策划和执行的离离茶国王和艾芒王后的“晖晶革命”行动,目的在于实际掌控树国的最高权力。
“晖晶革命”确实让树国一跃成为毫无争议的第一强国,但国王和王后死了,苍梧监国以监国的身份实际上成为最大受益人。所以,国王和王后的死就很可能是他有意而为。
由此推理,法定的王位第一继承人离离艾则成为监国窃国的最后障碍,于是,阿离在公众视野里消失,人们就说是被监国谋害了。后来阿离又出现了,人们就说那是因为在阿离消失期间,监国大人领教了全树国人对他的猜疑,和要求公主露面的呼声,只好又把公主推出来安定人心。于是就有了“要让公主平安,每个树国人都要做公主的保护者一说。”
这也是阿离可以在树国随意出入而绝对安全的原因。
人们对监国大人的猜疑甚至延伸到花芫将军身上,他对监国大人的绝对支持,特别是他长期出任树国国防部长兼全国武装力量总司令一职,被看成是监国大人跟他的一笔交易。
反对党以阿离失踪等事为借口,曾经谋划过几次叛乱,都被监国大人和花芫将军联手镇压了,暴君的名字就扣到了监国大人头上。
阿离并不很介意苍梧监国谋害自己的种种传闻,但让她不能释怀的是,父亲离离茶的死确实是与苍梧监国有直接关系的,正是他策划的“国王向全国宣战”的行动,导致父亲在谢都战死。
所以,阿离一直很难对苍梧监国建立起真正的信任,即使成年后,出于教养和公主对国家的义务,她在表面上对监国大人很尊敬,但只是应有的客气或礼貌而已。不过,她在心里完全承认监国大人治理国家的能力,认为树国由监国执掌其实比她或王族成员执掌更好。
苍梧监国曾经提过一次请她即王位的事,被她拒绝之后就再没提过。在某些城主公开质疑苍梧监国不愿还政王室的时候,阿离还主要对监国说,她可以发一个声明,明确表示由苍梧大人监国是她的意愿。苍梧想了一下认为没有必要。
“你如果不想做国王就什么也不用说,否则你的麻烦就开始了。”
“如果大人不介意这些人的质疑会影响到大人的名声的话。”
“杀别人自己活着才是最毁名声的,我和花芫杀了太多的人,而且一直活着,名声早已经好不了了。”
“那大人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快快乐乐地活着,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只是不要离开树国。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孩子,但我确实帮不了你的就是这个。”
就这样,阿离不再过问监国大人的事,只想着找些自己想做的事干。她原本以为可以像兽国的某些有钱贵族那样,用每年的王室收入做些慈善。但一了解才知道,树国人的生活已经到了不需要任何慈善机构的程度。
“你我才是树国最穷的人,我的宝贝小公主。”花芫将军这样逗她,“你要是特别想发善心,就请我这个穷将军吃点好的吧。”
那一段时间,阿离为了胜任公主这个不算职位的职位,花大量时间阅读各国与王室生活相关的史料,其中龙国和兽国的王室变迁引起了她的浓厚兴趣,尤其是龙国玛朵布莎家族和卡拉肖克家族的种种故事,让她把对龙国的关注点从龙国王室延伸到整个龙国,她发现,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国家,竟然有这样多谜一样故事,其中有一些可能被人们忽视了的历史秘密是可以演化成惊天动地的大事件的。
此次卡拉肖克·潘在树国被通缉,再次把她的注意力拉回到对龙国历史的关注上,尤其是由于曲境1号迟迟不归,联盟总部在深深的焦虑一筹莫展之时,让她觉得自己在卡拉肖克·潘这件事情上,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为了保证自己的计划足够稳妥,她主动向苍梧监国提及自己正在插手卡拉肖克·潘案件的事,“我正暗中设法让卡拉肖克·潘作为政治犯向我国提请避难,这可行吗?”
“当然,”苍梧监国笑笑,“你同情这个人?”
“是的,”阿离诚恳地说,“但我不知道会给大人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没有什么麻烦。一个通缉犯对树国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阿离马上让小绿叶去和卡拉肖克·潘见面,商谈政治避难的事。
潘明确拒绝了避难这个提议,说自己已经得到了树国军方的准许,只等曲境1号返航后再去涡流岛时随船奔赴前线。
“贵国军方认为我在贵国的表现对贵国治安没有不良影响,而且认为送我去涡流岛比引渡给我国更适合我的身份。”潘用很不熟练的树国语对小绿叶说,“我想他们其实已经认为我是政治犯,觉得让我去涡流岛比在这里避免,给贵国带来的麻烦更少些,也不用跟我国交涉。”
“你跟谁达成的这些约定?”
“我不能说,我必须假定你可能是我国的谍报人员。”
“我理解。那你是否可以跟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呢?”
“我觉得这里很安全。你能告诉我你代表的是什么人吗?”
“如果你不接受我的提议,我就没必要说这些了。”
“理解,谢谢你和你的老板。”
对于这个会谈结果,阿离马上想到了花芫将军的处事风格,明白了为什么军警方面对卡拉肖克·潘连做做样子的行动都没有了。
“他只需要一个可以去涡流岛的自由身,”阿离若有所思地想着,“好吧,那我们就一起等涡流岛回来的船吧。”
然而,曲境1号一直没有回来。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回来,这几乎意味着,曲境1号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阿离公主失去了耐心。
这一天,小绿叶报告说,确有龙国特工潜入米拉都,并且发现了潘的行踪,卡拉肖克·潘处于真正的危险之中。
“那我们抢先一步,去把他抓起来。”
阿离公主当即驾着自己的小马车,载着小绿叶一起匆匆驶离王宫。
围捕
卡拉肖克·潘住的小旅店前的街道上,远近都出现了一些陌生人的身影。他们都穿着树国人的衣服,但发色和气质都带着明显的异域感。
龙国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有很多人。他们围拢向小旅店,一直等在小旅店门前对街的几个已经开始走向小旅店,他们的手都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就在这时,一队树国军警沿街赶到,径直闯进小旅店里。
“老板,我们要搜捕一个住在这里的龙国人,他在哪个房间啊?”
向老板喊话的军官是小绿叶装扮的,他带的人都是剧院的演员。
“龙国人吗?”老板有些吃惊地看着小绿叶,“他租了四个房间,我可说不好他到底在哪一间……”
老板话音未落,二楼客房方向传出门被撞开的声音,然后是很多人跑动的声音和脉门声。
小绿叶挥手带着他的人向楼上跑去,客房的几个门开着,却已经一个人也不见了。
卡拉肖克·潘跃过旅店的围墙跳进后面的树林里,后面几个人持刀紧追不舍。接着,树林里也蹿出几个蒙面杀手迎着卡拉肖克·潘挥刀砍来。
潘向迎面而来的杀手发出脉冲,对手中有人被一下击出很远,却也有高手拼命相抗,脉冲相撞的弧光把树枝都打折了。就着短暂的相持,潘身后追赶他的人也已经赶到,就在潘腹背受敌之际,一个苗条的身影飞一般地出现在潘的身后,向追赶者发出强烈的脉冲,对手促不及防,被击倒一片。潘也猛发力让相抗的对手飞到一边。
“往这边来。”阿离公主的声音,她一身黑衣蒙着面。
“谢了。”潘跟着阿离向一旁跑去,他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
零星几个杀手仍然在后面紧紧追赶着。
突然,潘警觉地感觉到什么,低声说了句“很多人”,随即向前一扑,推倒跑在前面的阿离,并就势倒地带着阿离移出很远,几乎是同时,他们刚才经过的地方落下天罗地网一类的东西。把后面追赶的几个杀手罩在里面。
“真是超级耳力!”一个树国军官出现在离卡拉肖克·潘不远的地方,四周出现了几十个树国军警围了上来。
卡拉肖克·潘拉着蒙面阿离站起。
“卡拉肖克·潘先生,”那军官上前一步,“我们正在执行有关追捕你的国际通缉令,不得不中止拘捕你,请你理解。”
军官说话中,众多军警把潘和蒙面阿离团团围住,有几个人用身体挤住潘,这是防卫脉术高手最有效的作法。
军官看着蒙面的阿离,“摘下那人的面纱!”
“不必!”苍梧监国的声音响起。
阿离一惊。
只见苍梧监国出现在人群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树丛跟前。
军官也很惊讶地看着苍梧监国,“监国大人。”
“把她就这样交给我好了。”苍梧看着蒙面阿离。
蒙面阿离走向监国。
潘被众多军警紧紧挤着,戴上手铐,与追赶他的那些杀手一起被军警带走。
阿离与苍梧监国同乘一驾马车驶向王宫。
“完全没有必要冒着这样的风险,孩子,不论你想怎样,只要下个命令就足够了。”
“我认为我要做的事可能是不正当的,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这没什么麻烦。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那才是真的麻烦。国家也许会顷刻分裂。”
“大人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这是阿离第一次对苍梧监国用质疑的口气在说话,比刚刚经过过的危险更令她不安的感觉让她很难保持以往的种种克制,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注视,她做的任何事情其实并不在自己的掌控中。就连刚才军警能在危急关头及时出现也不是偶然的,她一直被监视中,就是这样。
“我看到了你的车。”苍梧监国的回答依然是那样地淡然。
“我的马车走到哪里大人都会看到吗?”
“我宁愿能这样。”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那种压抑感让阿离透不过气来,她一直看着窗外,却能感受到身旁的苍梧监国身上那种深深的焦虑。她知道由于曲境1号归期无望,整个联盟处在极大的压力下,苍梧监国作为盟主和树国监国,无疑成为各种矛盾和纠结的中心,内心承受的折磨可想而知。
阿离觉得自己应该对监国大人好一点儿,就故意去想有关苍梧监国对自己的种种好。晖晶革命时期,父亲和母亲忙于各种事务,她实际上是苍梧监国带大的。他带着她东躲西藏,做饭给她吃,在床边念故事书哄她睡觉,那感觉也是很温馨的。
这样想着,阿离的心情好了一些,但却还是想不出该跟监国大人说些什么。
沉默持续到马车驶入王宫的大门,还是监国大人再次开口。
“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孩子,时间这东西有时看似很慢,可它到了某个点上的时候……”
“大人想要我做什么?”
“各种盘算我已经盘算过了,孩子,简而言之,你现在面临两种选择。”
“请讲。”
“即位。正式成为树国国王。”
“再有就是……”
“订婚。嫁给谢都城主萨菲。”
阿离沉默了,低下头认真地想着。
车子已经到了公主殿的阶前停下,阿离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想着心事。监国大人也没有下车,一直看着阿离。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很不轻松的事,可你总有一天要面对。现在就是要做决定的时候,当然不一定是今天,我想说的是……”
“我决定——”阿离抬起头,“和谢都城主订婚。”
出东海
四周一片汪洋,黑暗中越来越多的灯光从空中和水面上围拢过来。
雷光带着蛮吉腾空而起。
以雷光的作战经验,对付破空飞艇的主要方法就是引诱飞艇降低到一定高度后,迅速升空到飞艇的上方,择机落到飞艇顶部或是其他可降落的地方,之后可以使用燃烧桶之类的武器摧毁飞艇。
飞艇应对此种风险的方法是配备多名翼族飞人格斗士护航,当他们看到敌方飞人升空,会立即从飞艇里飞出拦劫,进行空中格斗,避免敌方把燃烧桶扔到艇上。飞艇会保持在一定高度上盘旋,以保证格斗士迎击所需要的观察和作战距离,一般情况还要尽量避免夜战。
此次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预料到将会进行夜战,而且雷光的战力非同寻常,所以,一下派出了三艘飞艇和海面上的一支小型舰队配合。要知道,造价高昂的破空飞艇一向以“奢侈战器”著称,而且空战所必须的翼族雇佣军也极为昂贵,即使是国家之间的大战里,如果出现了一艘破空飞艇参战,都会被称为“奢华之役”。
飞船编队飞到小岛上空后,一直保持在比较高的高度上盘旋,等待着开过来的船做登陆检查。飞艇的舱门都陆续打开,每个舱门口都站着几个翼族格斗士,虎视眈眈地看着下面,随时准备从舱里飞出来投入战斗。
雷光的计划是,迅速升空,冲进某个合适的飞艇里,劫持飞艇向西飞行一段距离,最理想的结果是在看到岛屿或陆地时,弃艇飞走;最低目标是要看一眼他们的海图,以确定自己和未来行动的大致方位。
“这样如何?长官。”
“很好。”
“那我就执行了?长官。”
“执行。”蛮吉以为雷光在跟他开玩笑,随口应答着,可是当他突然看到雷光看他时的那种郑重其事的眼神,一下有些诧异,“你告诉我怎么做就好了,我又不是你的长官。”
“不不不,我需要有个长官来做决定,”雷光看着四周越来越近的目标,语气有些发慌,甚至有一种神经质,“我只是个当兵的,已经习惯了……”
“那我也当不了你的长官,大哥。”蛮吉也认真起来,他很诧异面前这位曾经那么神通地冲进蛋形船里、完全不顾生死地救他的飞人大哥,怎么会突然一下紧张成这样。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雷光神经质地拍打着蛮吉的肩膀,“你你你……你是船长,对对对,船长大人,你可以的,长官……”
“我看现在你给我一把刀才是最要紧的。”蛮吉想起雷光的背包里至少有两把刀。
“不不不,你不能用刀,长官。”雷光很认真地看着蛮吉,“你胳膊太短,用刀刺穿对手的时候,身体会离对手太近,这你听我的,我一个当兵的对这个太有数了……”
雷光说着,把刚刚吃剩的巨大的鱼骨修整成便于持握的大棒交给蛮吉,蛮吉试着挥了挥手里的鱼骨大棒,觉得挺称手。
“记着,只要看到我用右手拿着燃烧桶,就说明燃烧桶的开关已经打开,再开脉门就会引爆,格斗就不能再用脉术了,只能肉搏。”
“嗳。”
雷光把腰上的搭扣与雷光的腰带连在一起,“拉一下这个,搭扣就会解开,如果我死了,你就拉这个。”
“嗳。”
“胜利属于魁拔。”
“嗳。”
“升空了,长官。”
“嗳。”
蛮吉被雷光带上天空。
他们一下就被敌人发现了,飞艇里的飞人格斗士一下蹿出来迎击他们,第一批有二十多个,在下降中熟练地编队,形成一个伞盖似的阵形,盘旋中向下压来。同时,三艘飞艇在散开中一起向西面移动。
雷光先是用最快的速度向上飞升,看到敌人编队压下,立即急转平飞向东,避开伞形编队的中心。伞形编队一片脉门声响过,发出谐脉阵攻击,脉冲如同巨大的光柱倾泄而下,已经冲离光柱中心的雷光连忙做脉罩防护,但还是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向下飘落而去。他拼命地稳定着飞行姿态,一刻不停地向边沿方向急飞。伞形编队在下降中追踪着他的轨迹,随即发出第二波谐脉阵脉冲。
这时,蛮吉已经反应过来,在雷光做脉罩防护时,向对手发出霸王冲,抵销了对手打向雷光的一部分脉冲,雷光被冲撞的程度明显小了很多。
“哇咔咔,六脉门?长官。”雷光赞叹着,拼命向东飞着。
飞人编队的谐脉阵攻击不停歇地一波波打来,雷光和蛮吉在抵挡中被脉冲撞击得不断下降着高度,但摆脱的效果也是明显的,他们正在远离盘旋式伞形编队的谐脉阵攻击,敌人的攻击力度正在减弱,伞形编队在追击中被很自然地撕扯变形,就像一张东边被揪起一大条的面饼。
雷光趁机开始爬升高度,同时机警地扭着头注意地看着后面上方的敌人。
飞人编队没有追上来,而是向飞艇方向聚拢。这意味着,敌人并不介意雷光继续东飞,说明东面没有陆地或岛屿可以降落;而且,飞艇可以一直跟在雷光身后,把他当成脉术炮的飞靶。
“我们得回去!”雷光说着,在拔高中返身向飞艇方向盘旋飞去。
几乎是同时,海面上的船只发出脉术炮的火柱。
幸亏雷光早有提防,利用着夜色下脉术炮瞄准的延迟,躲闪开突如其来的攻击。
“厉害!”蛮吉赞叹声未落,飞艇附近的飞人格斗士已经让开飞艇的炮火线路,三艘飞艇先后发出脉术炮火。
没等蛮吉反应过来,雷光已经带着他数次空中急转,飞到飞艇与舰只之间的空间区域,这样,飞艇和舰只为避免互相误伤,都不太敢用脉术炮火。
借脉术炮火暂停之机,雷光快速上飞。守护飞艇的飞人格斗士也马上组成格斗阵型,2到3人一组,迎击雷光。
刹那间,第一波格斗士已经冲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发出脉冲攻击,雷光只做防护性抵挡,丝毫不放慢上升的速度。
蛮吉发出脉冲,击中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飞人,那人如同被迎面打了一棍似地,昏头昏脑地向下坠去。
“不用一次使那么大劲儿。长官。”
“嗳。”蛮吉答应着。
两个手持脉术武器的格斗士对雷光近距离发出脉冲,在雷光做防护性抵挡的同时,蛮吉再次发出脉冲,他有意控制了一下力道,找那种能有效果却不浪费体能的分寸。两个敌人因为距离很近,都被击出很远,挣扎着向下落去。
“被打上一点儿就不行了。”蛮吉惊讶地看着。
“我被打到也是一样的。长官。”雷光带着蛮吉在格斗士的纠缠中且躲且战。
“那怎么办?”
“这正是我要问的,长官。”
“我不是什么长官,”蛮吉有些着急,“别听我的。”
“好吧,我现在的判断是,没可能抢占飞艇。敌人防守很严密,战力也很强。”
“你觉得怎么才好?”
“两个选择,一是强攻飞艇,可能成可能死。”
“还有呢?”
“随便选择一个方向飞走……”
“他们飞得快,会跟上的。”
“我可以想办法甩开,只是如果我们飞行方向上没有岛,也是死。”
“强攻飞艇。”
“执行,长官。”
“你再好好想想。”
“我们试一下谐脉阵,长官。”
“嗳。”
“左10点位置那个……”雷光选择了一个位置较远的飞人。
“太远了……”
“试一试,一、二、三!”
蛮吉向目标发出脉冲,雷光同时助力给他,相当于两人之间的谐脉阵。那力量强大得出乎蛮吉意料,脉冲远远地击向目标,那人好像没想到会袭击到他,躲闪一下都没有,就被击中。
“哇咔咔……”蛮吉发出惊叹,“谐脉阵。”
这一击明显对飞人格斗士们造成压力,即使离雷光较远的飞人也开始做有规避作用的盘旋动作,围上来的速度放慢了一些,雷光就势急速盘旋上升。
越往上飞,空气的升力就越低,加上雷光身上挂着蛮吉,自重增大了不少,升空的速度实际上在下降。对手趁机在布立体阵形,从上中下三个层面展开全方位立体攻势。
“扔下我,你自己上。”
“不可执行,长官。”
“我去抢一艘船。”
“好主意,长官,一起去。”
说着,雷光转平飞大范围盘旋,借滑翔速度灵活地在敌人的包围下左突右冲,他有意不让敌人看到他们企图抢占海面舰只的意图,看上去,只是主动打击格斗士,而实际上却在伺机靠近飞艇。
久经战场的雷光,一招一式都是那样的巧妙和纯熟,让蛮吉看得连连叫好。
“真厉害。”
“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长官。”
“是啦,要谐脉阵时叫我一声。”
“走!”
雷光突然变向,朝最近一个格斗士飞去,直接把他击落,然后直接向海面急速俯冲。
蛮吉非常专注地连连击落追在雷光背后的格斗士。
“哇咔咔,长官,以后我们就这样编组了。”
敌人显然看出了雷光的意图,很多格斗士主动下降高度,拦阻雷光的下行线路。同时,舰只上很多士兵持脉术武器冲到甲板上备战,脉术炮的转动声已经真切地听到。
一声尖利的船笛声响起,飞人格斗士迅速飞离雷光,雷光连忙减速平飞,脉术炮的光柱已经打来,他和蛮吉连忙做脉术防护,连人带脉术罩一起被强大的脉冲流撞得上下翻滚。
他们离海面还有一段距离,舰上,除脉术炮的攻击之外,还站着很多严阵以待的士兵,抢占舰船的计划也很难进行。
“我下去,从水里过去……”
“不可执行,长官,”雷光在剧烈的躲闪动作中大声喊着,“要是在我手里把你丢了,我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
蛮吉说着,已经拉开与雷光相连的系绳的搭扣,独自向下坠去。
“死佣”
“执行,长官!”
就在蛮吉脱离雷光的瞬间,雷光如同一下失去了重量,纵身向高处冲去。
舰船上的炮火完全跟不上雷光的速度,飞行格斗士们则迅速向飞艇聚拢,在飞船周围形成保护阵型。他们两人一组,围绕在飞船周围飞行,有的则登上飞艇的顶部注视着四周。
外围舰船上的聚光大灯转向海面,找到了蛮吉的落水处。那里,蛮吉砸出的波纹正在优雅地散开,但水面上没有蛮吉的身影。
甲板上的士兵分散到船的四周,紧张地向下看着。
脉术炮的声音停止了,代之而起的是空中此起彼伏的脉门开合的脆响和脉冲的啸音。
只身一人的雷光敏捷得与刚才判若两人,在急速盘旋和折返中,他连连击落格斗士,不断接近飞艇。
敌人变得非常紧张,飞艇都关闭了舱门,防止雷光闯入,同时,一些格斗士主动落到飞艇上的要害部位,提防雷光降落。
混乱中,雷光在一次快速掠过飞艇之后,不见了踪影,仿佛一下消失在夜色里了似地。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不论是飞着的,还是落在艇身上的格斗士,都紧张地环视着四周,像是见了鬼似的。海面上的舰只也把所有大灯投射向空中,晃动着的光柱把飞艇四周照得通亮。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
一个落在艇外动力装置护板处的格斗士突然发现,雷光就站在他身边,不禁惊叫起来,随即被雷光一拳击下。
雷光把身体轻松地靠在艇身上,把玩着手里精巧的燃烧桶。
死一样的寂静。
片刻,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舱门处响起,“你赢了,勇士。”
舱门打开处,一个健壮的飞人军官探出身子,“好久没看到你这样的身手了,开眼。”
雷光警惕地看着这个同族敌人,不时用眼睛的余光扫一下海面上的舰船,等待那里将出现的蛮吉开始动手的迹象。他知道,现在他已经有效地把格斗士的飞艇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这里,是蛮吉动手的最好时机。
“你不认识我吗?年轻人。”那军官从舱门里飞出,落在离雷光很近的机架上,有些诧异地看着雷光,“那我也应该认识你,能开六脉门的翼族战士我都应该知道。”
“我有可能占据这个飞艇吗?长官。”
“哦,这不由我,”那军官看了一眼机舱方向,“基思卡人好像没那么大方。”之后,注意地打量着雷光,“看你这架势,出的是‘死佣’?”
所谓“死佣”是翼族雇佣军的一种受雇方式,受雇者承担的任务如果失败,要以死相抵。
“就算是吧,”雷光把玩着手里的燃烧桶,“所以,你应该明白……”
“这我当然明白……”军官摆了下手,“其实,我们也比你好不了多少,‘血佣’,呵呵……”
所谓“血佣”的受雇方式是,如果行动失败,战队里要出一个人接受死刑。
“联军也用雇佣军?”雷光有些诧异。
“联军?”军官摇摇头,看着雷光,好象越来越困惑,“我还是想不起你是谁家的……”
“那你们在为谁做事?”
“你不知道?”
“怎么会沦落到接受‘血佣’这种事?”
“那我们一起去让风烈改改主意。”军官说到的“风烈”是当时翼国的元首。
“风烈?”
“我说你是从天上下来的吗?”军官盯着雷光的眼睛,象是要把他看透似地,“能告诉我你的大名吗?”
“这又不是妖侠决斗。”雷光笑笑,“我很早就在国外做事了,你不会知道我的,长官。”
“你的口音像南方的。”
“是,‘雷堡’。”
“‘雷堡’?”军官像是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名,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啊,就是‘咸鱼堡’吧?哈哈,古时候好像是叫‘雷堡’,听着古色古香的……”
“古时候……”雷光看了一眼下面的水面,他需要看到的动静迟迟没有出现。
“你不用看了,天亮之后,才能去找那孩子的尸体,也许被鱼吃了……”
“那孩子”?雷光看着军官,他们既不是“联军”,又好像不知道“那孩子”是什么人,怎么会这样?
“长官此行就是要那孩子的命吗?”
“死活都可以。”军官认真地说,“不过没想到你出的是‘死佣’,我还奇怪为什么要用三艘飞艇、一个舰队这么大的阵仗,你身手确实不错,领教了……”
“‘死佣’嘛,手软就死定了,呵呵……”
“这你也死定了,兄弟,”军官悲哀地看着雷光,“即使你得到这飞艇,又怎么样?你自己开?那两艘飞艇照样可以把你击落,你能飞到哪里去?无非,让我多死一两个兄弟而已,你恨他们?”
“好吧,放过你,我去抢一艘船试试。”
“何苦呢?飞艇照样会追着你的船打到你死,认命吧,年轻人,你不走运,这次死定了。换谁都一样。”
“那我们各做各事,长官,我们都该认命。”
“好啊,兄弟,请吧,”军官用手势示意雷光炸飞艇,“你那位置就是飞艇的要害,炸一下就够了。然后呢?”
“是呀,然后呢……”雷光拖延着时间,海面上的平静越来越让他感到焦虑。蛮吉下落时被炮火击中了?入水时撞到暗礁?被鱼吞到肚子里了?
“你出的‘死佣’是保那孩子不死?”
“对。”
“那神也没办法了,你已经完了。认命吧,下辈子不要再长翅膀。”
劫船
蛮吉入水之后,用最快的速度避开了船灯照到的海面,潜入船体下方的黑暗中,从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露出头来,悄悄观察着敌人和船。
一共七艘船,五艘蒸汽动力快艇,一艘晖晶动力的交通船,一艘双动力大型快艇,是舰队的旗舰。每艘船的四周都布有士兵,虽然他们的注意一直被天上的雷光吸引了大半,但仍然对水面保持着警觉。
对蛮吉而言,蒸汽船需要两人以上配合操控,抢下来也开不走;双动力旗舰上人太多,又处在舰队的中心位置,也不便于动手;只有那个晖晶动力的交通船,可以单人驾驶,而且上面的人也只有四五个,比较适合抢占。交通船的缺点是,上面没有装备脉术炮,在被敌人追击下几乎没有还击能力。
没办法,只能是交通船了。不过,交通船上虽然人并不多,但它与其他船离得很近,甲板又矮,别的船上的人随时可以跳到上面。
这是蛮吉第一次独自完成任务,他知道,如果自己失手,雷光也完了。
开始,他担心雷光在空中周旋不了多久,有些急躁,想强冲交通船,又知道胜算太低,鲁莽无益。就在这时,他看到雷光已经在飞艇上与敌人进入僵持状态,吸引了敌人的注意力,觉得应该用他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把事情办妥。
蛮吉从水下游到小岛上,趁敌人的注意力都在雷光那边,悄悄接近离那里最近的双动力旗舰,把手里唯一的燃烧桶打开开关向船上扔去,同时开启脉门。
燃烧桶凌空爆炸,将火团泼洒在旗舰前舱处。
飞艇上的雷光像是得到了行动信号,手指已经拨开了燃烧桶的开关,同时对那军官说了声,“闪开!”
那军官反应很快,但他不是闪开,而是迅速开脉门,想让燃烧桶在雷光手里炸开。
强光一闪,雷光已经不在那里,强烈的爆炸把烈火泼到飞艇和军官的身上。
雷光消失在夜色之中。
舰船上的人都忙着去扑救旗舰上的大火,水面上一片混乱。
交通船的甲板上只剩下一个士兵,他猛然看到蛮吉的身影从水里直接跃起到空中,还以为是幻觉,随即被蛮吉手里的鱼骨大棒击中面门,颓然倒下。
蛮吉直接冲进舱里,里面两个驾船者已有准备,向他发出合力脉冲,蛮吉用脉冲相迎,一个被脉冲击得撞到驾驶台上,另一个勉强支撑住,同时用手里的长刀劈向蛮吉。蛮吉跳到半空中躲过一砍,随手一棒打到那人头上,那人一头撞到舱壁上,不再动弹。
被脉冲击倒在驾驶台旁边的那人起身向蛮吉做休战的手势。
“开船,要么趴下别动。”蛮吉看着那人,紧握着手里的鱼骨大棒,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件临时武器实际上比刀剑更残暴。
那人反应了一下,“我可以开船,我来。”说着,开始控船。
“左舵45度,绕过岛南端,向西。”蛮吉说着,把舱门关好。
“左舵45度。”
“能量可供里程?”
“450公里。”
“一定要到45度再回舵,水下有暗礁。”
“动作太大,会被发现的。”
“就要被发现。全速。”
“全速。”
窗外,舰船上的人发现了交通船在快速离开,在忙乱中仓促驾船追赶,蒸汽船启动的声音笨重地响成一片。
远处的天空上,燃烧的飞艇正向海面栽落。火光周围,飞人们仓皇飞动的身影,恰如油灯前飞舞的小虫。
“回舵。”蛮吉专注地下着命令。
“做过海军?”驾船者友好地低声问道。
“就算是吧。”
“你在干什么?”那个被打倒的人动了动,看看蛮吉,又看驾船者,“战斗!快!战斗!”
“你不要乱动啊,”蛮吉退到同时能看到两个人的位置上,“我现在忙不过来,你要乱来,就只好打死你了。”
“你这败类,”倒地者无力地喊着,“你配做基思卡人吗?”
“干掉他。”驾船者低声对蛮吉说了一句。
这时,窗外一道黑影闪过,接着,雷光的身影落到甲板上。
蛮吉的脸上现出笑容,去开舱门。
雷光并没有急于进来,他把倒在甲板上的士兵拉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扔进海里。他那种有条有理的样子,让蛮吉觉得特别帅。
“厉害啊,船长大人。”雷光进入舱门,拉着蛮吉的肩膀摇晃了几下,“长官就是长官,我没说错。”
“关闭所有灯光。”蛮吉对驾船者下令。
整个船上的灯光都一下熄灭了。
“你这叛徒……”倒地者的气息已经很弱了。
“干掉他,长官。”驾船者说。
“明白,长官。”雷光走到倒地的那个人面前,看了看那个人的脸,“哇咔咔,鱼骨大棒的效果,太残忍了。”然后用剑刺死了那人。
“你也可以走了。”蛮吉对驾船者说,“现在,你还能游到那岛上。”
“我不能走,长官。”驾船者说,“我不能离开这船。”
蛮吉拿起驾驶台旁边桌上的海图,看着,“我们现在的位置?”
雷光突然想用手去捂蛮吉的嘴,但已经晚了。
驾船者用手指在海图上点了一下,这个点位于东海的北部,正西方不远处,就是树国大陆。
蛮吉有些惊喜地看看雷光,雷光接过海图,认真地看着,然后看窗外天上的星星。
天上,两艘飞船一直跟踪在小船的上方。身后追踪的舰队却正逐渐远离。
“为什么被追杀?”驾船者问蛮吉,仿佛跟蛮吉已经熟了。
“因为……”蛮吉突然看着雷光正用目光阻止着他,“因为你们全是坏人。”
“哇咔咔!我就想不出这样的回答。”雷光得意地笑着,开始在舱里翻找东西吃,“现在想一想,下面他们会怎么做?”
“炮火攻击?”蛮吉说。
“你回答。”雷光看着驾船者,打开一瓶基思卡营养液喝起来。
“不会。”驾船者老实地说,“因为现在的状态是稳定可控的,他们确知你们在船上,就这样一直开下去,你们还是在船上……”
“直到天亮。”雷光接过话头。
“天亮之后,你们就没有可能逃脱了。”驾船者说。
“正确。”雷光说。
破局
交通船已经把舰队远远地甩到身后,舰队的灯光已经看不到了。
空中的飞艇象是小船放出的风筝,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在小船上方的天空中。
舱内。雷光就着飞艇投射在小艇上的灯光,看着手里的海图,脸几乎贴在海图上。
“海图你可以拿走,长官。”驾船者说。
“当然。”雷光随口应了一句,抬头看窗外的天空,“如果我再炸毁一艘飞艇,那另一艘飞艇是会停下救助呢,还是会继续追踪?”
“继续追踪。”驾船者很肯定地说。
“我现在要试一试。”雷光顺手把海图塞进怀里,看驾船者,“劳驾你现在出去,直接跳到海里,看他们救你不救。”
“什么?”驾船者诧异地看着雷光,“我一直很配合你们,长官。”
“很好。再配合一次。快。”雷光目光阴冷地看着驾船者,说话间已经拉着驾船者走向舱门,不管他再说什么,拖到船边,有意延迟了一会儿,好让飞艇上看到他,然后把他一脚踢到海里。
飞艇上毫无反应。
“也太粗暴了。”蛮吉开始驾船,“你不想让他听到我们商量事?”
“他告诉我们的位置是假的,长官。”雷光笑笑,“你问他我们现在的位置,他知道你并不知道现在的位置,就胡说了一个,我想他是为了以后向上司表功。”
“那该怎么问?”
“套他的话,比如问他离大陆还多远?他会说个数,你就说不会那么近吧?迫使他很自然地在海图给你比划,你就看到了。”
“真聪明。那你是怎么知道真假的?”
“星星告诉我的,我只要看一眼海图就足够了。”
“下面你打算怎么做?”
“这是我要问你的,长官。”
“我不是长官。你这么聪明,怎么还老要我做长官?”
“我只是个当兵的,需要长官来拿主意。”
“你不会是……想让我学会怎么做战斗计划吧?”
“噢,那你太高看我了,长官,我只是个当兵的。”
片刻之后,雷光从小船上升空,向飞艇飞去。
飞艇上马上飞出格斗士编队拦劫,力图把雷光压制在离飞艇较远的区域里。
雷光与对手且战且周旋,不时击落一两个对手,但却无法突破飞人防线冲向飞艇。
一番苦战之后,雷光降落到小船上歇脚,积蓄力量。
敌人似乎发现了战机,立即靠近小船,猛攻雷光,终于把雷光逼进舱内。接着,更多的格斗士涌上小船,把雷光和蛮吉一起堵在了舱内。
飞艇周围的飞人们意识到这是把对手困住的大好机会,几乎全都飞到小船上,他们几个人一组围在一个个窗口前,敲碎玻璃,向舱里发出脉冲攻击。
雷光站在正开船的蛮吉背后,用脉术防护抵挡着对手的攻击。
蛮吉做着复杂的操作动作,让小船处在无规律的左右折转之中,以使甲板上面的飞人们站立不稳。
“可以了,长官。”雷光低声说了一句。
蛮吉的脉门声清脆地响起。
海面上,突然腾起两股巨大的水流,象传说中的蛟龙一般,旋绕中,轰然扑向小船,把小船上的飞人们冲进海里。
“哇咔咔,简直跟海问香一样!”雷光赞叹道,“她把这都教你了……”
第二次,第三次……
飞人落水后就很难再飞起来,交通船的甲板上很快就干干净净了。雷光带着蛮吉走出舱门,再次升空。他们不是冲向飞艇,而是突然向飞艇飞行方向的相反方向飞去。飞艇上的大灯追踪不及,雷光和蛮吉瞬间不见了踪影。
空中已经没有几个格斗士了,他们孤伶伶的身影围绕着巨大的飞艇上下翻飞,象是从飞艇上飘落的纸片。
飞艇关闭了所有的舱门,以防止雷光攻入。飞艇上的大灯漫无目标地四下照着,仿佛一个焦虑中的巨兽。
突然,雷光带着蛮吉自黑暗中蹿出,急速从一艘飞艇的前窗掠过。没等舱内的基思卡机师反应过来,蛮吉已经冲到飞艇的前窗上,一棒击碎前窗玻璃,冲进飞艇舱内,再一棒击倒离自己最近的敌人。
舱内还有一名机师和两个格斗士,他们快速退开,反应了一下,一起向蛮吉扑去。蛮吉敏捷地跳跃到驾驶台上避开第一波攻击,就势一棒打倒一个格斗士。
一道黑暗闪过,雷光从窗口跳进,落地处直接刺死了一个格斗士,顺手把剑架在仅存的机师的脖子上。那机师愣了一下,还是拼命地扑向驾驶台,被雷光一剑刺倒。
“飞艇我可没开过。”蛮吉为难地看着雷光。
“开炮。”雷光说着,蹿到窗口,看另一艘飞艇,“右前下方位置。”
蛮吉的脉门声响起,飞艇上的脉术炮蹿出强烈的光柱,直射正在逃离中的另一艘飞艇。
雷光也操炮攻击,两人一通猛攻,把飞艇打成一个火团,在燃烧中向下坠去。
“漂亮,长官。”
就在这时,被蛮吉一开始就击倒的机师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扑向驾驶台,雷光的剑刺穿他脖子时已经晚了,他还是成功地切断了飞艇的动力。
“看来我们没有玩飞艇的命。”
雷光拉着蛮吉,纵向跳出舱门。
沧澜之海
蛮吉和雷光回到了一直向西开着的交通船上。
“我们在沧澜之海的南边,正西不是树国,而是一片汪洋,”雷光喝着基思卡饮料,指着海图让蛮吉看,“南面也是,万诗之海,星移之海……”
“万诗之海……”蛮吉注意到这个曾被香香姐提到过的地方,“去万诗之海,很近的。”
“可那里并没有岛屿。”
“有诗墙、诗碑可以落脚,”蛮吉认真地说,“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诗墙?海问香告诉你的?”
“对,她说以前的魁拔也看到过。”
“执行,长官。”
“可这样离树国就更远了。”
“总比掉进海里好,”雷光开始活动身体,“然后从雾妖那里绕过去,对对,他们一定会在大陆方向上等着我们,我们绕一下是对的。”
“好,那就向南开。”蛮吉说着去操船。
“不不,长官,让空船继续向西开,我们趁天黑往南飞,骗过他们。”
雷光带着蛮吉向南飞去。
对于飞人来说,飞跃海洋和夜间飞行都是极苦的差事。危险且不说,枯燥单调引起的困倦和焦虑是非常折磨人的。
蛮吉一直在给雷光讲故事,讲他是怎么和蛮大人认识的,以及阿离公主为什么成了他的妈妈,还有他的脉术是怎么学会的。
飞到天亮,前方仍然是一片汪洋,而失去了星相的导航,对雷光的方向判断能力也是个考验。可以说,在无边无际的大海找到一个诗墙那样的小型建筑,就等于大海捞针。
终于,雷光到了体能的极限,他不时地尖叫几声,为自己鼓劲,但无济于事。
“我下去,跟着你向南游,你能飞远点儿……”
“不用,已经看到了……”
蛮吉看到,前方远远的海平线上,出现了极不易觉察的灰色斑点,与海的蓝色略有不同。
“那就在那里集合。”
“等等……”
不等雷光说完,蛮吉已经拉开系带的搭扣,向海面上落去。
雷光不敢犹豫,抓紧向目标地飞着。他觉得自己即使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飞,也不可能飞到那个灰色的小点儿上了,也很难想像蛮吉能游上多久才能游到那里。
可怕的幻觉开始出现,这是飞人体力透支导致肌肉中毒的一种反应。他看到了紫霜,这位老战友穿着女人的衣服在他原来的编队位置上飞着。
“哇咔咔,你这么一身打扮,你爸爸也认不出你吧?”
“说话礼貌点儿,雷光,我现在已经是天神了,”紫霜认真地说,“听说你叛变了,特意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我叛变了?”雷光想了想,“好吧,我叛变了。”
“为什么?”
“等你们老不回来,没耐烦了。”
“为什么不能再多等一会儿?”
“为什么要再多等一会儿?就为了等着看你这副模样回来吗?”
“实际上,我已经死了。”
“我知道。”雷光开始流泪,视线变得很模糊。
“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死了,不用再等我了。”
“我知道……”
“谁也不要等,没意义的。”
“我知道……”
“新的魁拔也不要等……”
“我知道……”
“可你还是在等。”
“我知道……”
“为什么?”
“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而已……”
“为什么?”
“我害怕一个人呆着……”
“可以习惯的。”
“不不不,我不想习惯害怕……”
“不可救药……”
紫霜飞走了,雷光泪眼模糊地趴在石阶上痛哭。什么?石阶?已经降落了吗?诗墙?
“谢谢你,紫霜,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老哥们儿帮忙……”
雷光想起身目送一下紫霜,却连翻个身的劲儿都没有了。
他一直趴着,喘息中感受着方位,很久之后,吃力地把头转向北方,蛮吉应该从那个方面上游过来,当然,也要很久之后。
就在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西面的天际时,淡淡的云层里,几个发亮的灰点儿刺到了他的眼睛,那是正向他这里飞来的破空飞艇。
谢都行
阿离公主在苍梧监国提出的“即位或者订婚”两个选项里,选择了与谢都城主萨菲订婚,而且那么干脆,大大出乎苍梧监国的意料。
监国大人进一步解释说,他之所以如此残酷地逼迫阿离做这样的选择,是因为战事越来越复杂,需要他随联军亲征,树国必须有一个元首或相当于元首的人作为国家的象征。如果她即位,那么,她就是国家元首;如果她订婚,她的未婚夫将作为准亲王可代行阿离所不喜欢的政务。
对此,阿离公主并无异议,只是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把卡拉肖克·潘交给我。”
“你这么想保护他?”这同样出乎监国大人的意料。
“留在我身边做个保镖不是很合适吗?”阿离轻描淡写地说,“好像很多在树国做保镖的龙国人都姓这个姓氏。”
“可他是一个国际通缉的要犯,龙国会追得很紧。”
“找个什么借口往后拖就是了,外交部好像很擅长这个。”
“好吧,我暂时答应你,但我不能保证能拖延多长时间。”
“多一天也好。”
“为什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苍梧监国追问了一句,“当然你可以不回答。”
“我对龙国的家族史很感兴趣,这位卡拉肖克·潘,是个很重要的当事人。”
“明白了,孩子,这没问题。”苍梧监国赶紧为这小件事画上句话,然后继续砸实那件大事,“谢都城主萨菲最近恰好在米拉都……”
“恰好?”
“好吧,他是特意来求婚的。”
“突然想到要来求婚?”
“事实上,每个城邦的城主或是继承人都有过这样的表示,只是……谢都城主似乎更合适一些。”
“监国大人觉得合适?”
“所以,我想安排你跟他见一面,你自己也看一看。”
“好啊,那还等什么?”
黄昏时分,阿离在专门为“非正式会见”安排的皇家茶会上见到了谢都城主萨菲。
一个标致的北方青年,职业军人的派头,比阿离大个三四岁的样子。虽然这样的茶会就是为了营造“非正式”的气氛,可他还是用很正式的海军礼仪向阿离介绍自己。
“公主殿下的臣民、神圣树国公爵、海军少将、谢都城主萨菲拜见公主殿下。”
“很高兴见到你,萨菲将军,”阿离很得体地微笑着,“听人说起过你,对谢都印象也很深。”
萨菲不自然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低声说了句,“恐怕不是什么好印象吧?”
“我很好奇在萨菲将军治下,现在的谢都会是一个什么样子?”阿离仍然微笑着。
萨菲怔住了,阿离在表达她想去谢都一游的愿望。这意味着,阿离初步接受了他的求婚,并进入到订婚程序的第一步,与他的家人见面。
“我很荣幸,殿下。”萨菲笑得很军人,“只是路途远了一些。”
“我不介意。”
两天之后,阿离公主的车队在皇家卫队和谢都骠骑军的护卫下开向谢都。
尽管阿离明确表示不要大肆张扬,萨菲也知道在皇家地界自己家族形象是个什么状态,车队规模仅到能够保证足够安全的程度,但还是惊动了很多树国百姓。
很多人向跟在公主车旁的萨菲城主做侮辱性手势,女人们则看着公主的车默默地流泪。
在米拉都坊间舆论里,他们的宝贝公主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磨难之后,终于还是没有被监国大人放过,监国大人用一桩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断送了公主的幸福。
所有的树国人都知道,阿离的生父离离茶国王战死于谢都城下,下令攻击他的就是反对革命最坚决的谢都城主萨莱,萨菲就是萨莱的儿子,也是谢都城的继承人。
萨莱在革命之后早早地把城主位置交给儿子,就是想让树国人对谢都的憎恶少一些。说来也确实少了一些,但憎恶还是憎恶。
谢都之外的任何一个城邦都不买产自谢都的商品,操谢都口音的人在谢都以外的地方几乎找不到工作,壮年男子甚至还会受到挑衅和攻击,因为理论上说,任何一个谢都成年男子都有可能是杀害国王的凶手。
据说,谢都商会曾要求萨莱城主处决直接杀害国王的士兵,但被城主断然否决。之后有四名士兵自杀,并发表公开遗书,声明为国王之死承担责任,但仍然没有缓解人们对谢都的成见。
坊 间看来,谢都的实际强大和这种被孤立的状况加在一起意味着国家的隐患。监国大人用联姻的方式,一方面使谢都不至于发生叛乱,另一方面又可以利用人们对萨菲 的蔑视把权力实际控制在自己手里。可谓一举两得,只是苦了阿离公主,她要和一个杀害他父亲的家族的人一起生活?一生?天哪!……
阿离曾建议萨菲,不必一定按照礼仪跟在她的车旁待卫,但萨菲坚持这种礼仪,“如果一个男人因为会被羞辱而躲起来,那这个人是不值得嫁的。”
“那我也就只能感谢你的克制了。”
“我没有克制什么,殿下,我和他们的想法一样,杀害国王的家族不应受到礼遇。”
阿离不再说什么,她尽量避免想到那些往事,她的父母一直是她心灵里的一个禁区,任何一次无意触碰,都会让她泪流满面。
还有……小满、蛮吉……
小满
阿离与蛮小满认识时,只有十五岁。
当时她在铁湖城的一个快餐连锁店做服务员,与蛮小满做同事。
她已经在兽国漂泊了三年,说着一口纯正的兽国话,发饰衣着也完全是兽国式的,看上去就是一个兽国小姑娘。尽管按照铁湖城治安管理条例的要求,“外地人必须穿古装”,但人们看到穿着古装的阿离也只会觉得她是个外地人,而不会把她看成外国人。
蛮小满也是个穿古装的外地人,和阿离一样,也没有纹耀。正因如此,蛮小满一直跟她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没事跟她开个玩笑,嘲笑她的笨手笨脚,然后再帮她做点什么,替她遮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差错,等等。
阿离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店的人,很认真地准备东西,很认真地招呼顾客,做什么事都很认真,脸上总是带着可爱的微笑,而且不是装的那种。
她真心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躲避战乱,没有空旷的王宫里那种压抑和繁文缛节,也不用提防跟她争夺王位的什么人如何除掉她这个绊脚石。
对 于王位啦、公主身份啦、贵族生活啦等等这些,她真的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偶然会听到女孩子们用“公主”“女王”“王后”这样的概念来比喻向往的生活,只觉 得那是因为她们并没见过真正的公主王后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且不说战乱啦、谋杀啦这些比较极端的情况,就是像走路、站立、坐姿这样的小事也是很折磨人的。
她 从会走路时就已经开始接受女官每日一个上午的训练了,阿离的女官曾经指着皇家图书馆一整面墙的书告诉她,这是她在成年之前必须完成的阅读量,否则就无法与 贵族们有共同语言。她再大一些还要到军校去接受军事教育并作为士兵在军中服役一段时间,因为国家元首是国家军队的最高司令官……等等。
这实际上是一种每一分钟都被别人安排了的生活,她的父母接受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他们很爱这个国家的人民,愿意为他们忍受这一切,而她却还没有这方面的感觉,更不用说爱他们了。是的,人民其实与她无关,因为她没有什么能力为他们做些什么,他们最好不要注意她才好。
她对现在的生活真是太满意了,比一般人还要满意。她整天很轻松、很知足的样子,也跟一天到晚到处寻开心的蛮小满有异曲同工之妙。
蛮小满的生活里只有两件事,挣钱和开玩笑。他除了在快餐店打工之外,还兼了为气象台抄观测点温度表读数和送晚报报纸两份工。如果店里需要加班,他会和店长把加班费算得清清楚楚,弄得店长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让他加班。
在 挣钱方面,阿离就没法比了。她只打一份工,尽管那么认真地工作,却还总还是经常出些差错,像不小心把餐食洒在顾客身上,不小心让供神的香火灭了,洗碗的时 候把碗打碎了,等等,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由于阿离并没有真正在兽国人家里生活过,对于很多生活常识性的东西完全不懂,很多麻烦惹得莫名其妙。
比如,把筷子插在饭里递给客人,在兽国人风俗里,祭奠死人时才会把筷子插在饭里;再比如,没留神把有破边的碗给客人用了,这在兽国某些地区的人看来,是给乞讨者的待遇。像“好吃死了”“漂亮死了”这样带“死”字的话,是不能在新年或是对小孩说的,她完全不知道。
所有这些过失都会被店长按店规罚钱,她也觉得受罚是应该的。最多的一次,她被罚掉三分之二的月薪。她坦然接受,还感恩店长没有把她开除。
之后她被调到跟蛮小满一组,她认为这是店长对一向斤斤计较的蛮小满的一种惩罚。她担心蛮小满会不高兴,因为她确实因为自己的差错一再影响到所在班次的售卖额,这次店长把她调整到蛮小满那一组,说法就是“大家都要分担一下”。
“哦哦……”蛮小满故作为难地看着阿离,“干脆直接把你卖了吧。”
“要是卖个好价钱也不错哦……”她学着蛮小满特有的腔调回敬他,实际上她觉得特对不住那么想多挣点钱的蛮小满。
“就这么定了。”蛮小满夸张地挥了下手,开始了跟阿离的搭档生涯。
蛮小满要阿离只管为顾客写单、收钱,只要保持好她的招牌微笑就好了,此外所有会触碰到食物的活计全由蛮小满自己来做。就这样,一天下来,他们组的售卖额没有低于其他组。
“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哦,”蛮小满用一种很夸张的严肃表情看着阿离,把阿离本来要道谢的话和不好意思的感觉全驱散了,心里只有无比的舒服。
“那还要怎样?”
“卖死他们!”蛮小满做了一个把其他人全干掉的手势,然后认真地打量着阿离,把阿离看毛了。
“我又怎么了?”阿离以为自己又出了什么差错。
“你头上戴个犄角怎么样?”
“犄角?”阿离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蛮小满的意思,开心地笑起来。
之后,阿离每天奇装异服地跟着蛮小满在店里一唱一合地耍宝卖乖,还根据实际效果不断改良自己的扮相,成了小店一景。整个店里的客流明显增加了很多,他们组的售卖额也明显地高于其他组。
这 是阿离空前开心的一段时间,毕竟她没有拖蛮小满的后腿,没有影响蛮小满挣钱,每天也不用再为会出什么差错而担心,只要开心地跟着蛮小满的各种贫嘴傻笑,为 他突然冒出的一句歌曲接个下句就好了。当然,所有这一切,从根本上说,就是因为蛮小满实际上把她该干的活基本上全干了。于是,她一直在想用个什么蛮小满可 以接受的方式,把自己的薪水分给他一些。她知道蛮小满很在意钱,也知道蛮小满不会接受她分钱给他,她必须想个巧妙的办法,就像蛮小满总是巧妙地让她毫无感 觉地接受他的帮助那样。
她先是提议轮到他们组打烊收店时,蛮小满照常下班走人,扫店的事由她一个人包了,蛮小满欣然同意,每天下班点一到,一刻也不多留,拔腿就跑。这让她有一种终于为蛮小满做了点儿有价值的事儿的感觉,心里很踏实。不过,这毕竟不是分钱给蛮小满,她一定要分钱给他,让他确实挣到更多的钱才公平。
就这样想着,想了好几天也没什么想法。
这天,她在磨麦茶浆时,想起怎么给蛮小满钱的事又走了会儿神,结果,天哪!她竟然把研磨机结实的金属摇柄弄断了,看得蛮小满目瞪口呆。
“哇咔咔……真是太强了,那么结实的手柄,我想掰断它都要费些力气,到你手里居然……”
“这要赔多少钱?”
“起码——半个月工钱吧。”
“哦,半个月就可以了……”阿离松了口气,把头靠到研磨机上,结果,长长的发梢落进了饮料大桶里。
蛮小满的脸一下都白了,“我——”
阿离看蛮小满,“这桶饮料我买了。”
“那你这个月工钱已经没了。”
“我是不是没这个天赋……”
“这还要天赋?”
“你就有啊……”阿离说着,一转身,跟一个正拿着饮料的顾客撞了个满怀,饮料泼了那人一脸一身……
餐吧打烊了。按轮班,阿离打扫着店内。
阿离发现蛮小满第一次没有一下班就匆忙离店去做兼职,而是坐在角落里一直看着正忙着扫地、擦桌子的她。
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不安,她觉得好像要出什么事,但又没法问是什么事儿。
她和他从来没有这么安静地在一起,她想随便说点什么,却完全想不出应该说什么。出奇的寂静渐渐变成一种奇怪的压力,让她难以承受。她忍耐着,背对着蛮小满从容地擦着桌子。
终于,还是蛮小满忍不住了,他声音不大地说了句:“好了,别弄了。”
阿离转身看蛮小满,不太明白蛮小满是什么意思。
“工钱都没了,还干什么?”蛮小满恢复了惯常那种不正经的口气,让阿离放松下来。
“不干了?”
“傻呀?这月工钱都没了,再干不也是白干吗?”
“不干了……”阿离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那干什么去?”
“干点儿什么不好?”
“我什么也干不好。”
“好吧,我雇你了。”
“你雇我?”阿离诧异地看着蛮小满。
“给谁干不是干?你给我干活,我给你钱。怎么样?”
“干什么活?”
小“马狸人”
阿离见到了蛮吉。
那是在城边一座又小又旧又破的房子里,蛮吉正趴在一堆捡来装东西的包装箱上睡着。那些箱子堆起很高,一般人想上去都很难,可他就那么轻松地趴在上面香香地睡着。
“你弟弟?”阿离随口问了一句,她不相信只有17岁的蛮小满会有一个看上去至少3岁大的儿子。
“呃……我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蛮小满打着哈哈,把手里的蛋饼举到蛮吉面前晃着,还吹气让蛋饼的香气飘到蛮吉的脸上。
蛮吉很快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的蛋饼,惊喜地叫了声“蛮大人!”
阿离看清了蛮吉的脸,一下想到传说中的“马狸人”。那是兽族人中相貌比较奇特的一个族群,有关他们的起源也有多种说法,据说是兽国真正的土著,在第一次魁拔战争中几乎灭绝,只有居住在大泱岭深处的部分山民侥倖存活下来,又被称为“山民”,人口一直很少。
“好可爱。”阿离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动物一般的小马狸人,想去抱他。
睡眼惺忪的蛮吉也看到了阿离,就把刚从蛮大人手里接过的蛋饼递向阿离。
“真乖……”阿离摸了摸蛮吉的脸,美妙的手感让她开心地笑起来。
阿离留了下来,当即给蛮吉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
她现在明白了蛮小满为什么那么在意钱,为什么一下班就赶快跑掉。
蛮小满现在的打算是,阿离在家带蛮吉,他再去打一份夜工,这样每月挣到的钱,比以前阿离和他加在一起都要多;阿离不会被罚没了工钱,还省去了租房子住的钱。
这样的算计让阿离很佩服,“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小满。”
“以后你也要叫我蛮大人,我现在可是你的雇主哦。”
蛮小满当晚就出去打夜工了,给一家学校看门,用他自己的话说,实际上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阿离成了蛮吉的“妈妈”,蛮吉对她的称呼从一开始就只有这一个,她也从一开始就接受了。
她很喜欢蛮吉,喜欢他的憨态和身上奶哄哄的气味,每天都把他洗得香喷喷的,用各种可爱的发型和衣着打扮他,跟他一起开心。
蛮吉很乖,太乖了,甚至乖得有些让人心疼,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完全可以淘气一些嘛。她有意识地怂恿蛮吉由着自己的性子瞎折腾,鼓励蛮吉用些意想不到的招术逗她玩,蛮吉也越来越放开手脚向她炫耀自己的本领。
她发现,在又乖又憨的表象之下,蛮吉有意隐藏着极其旺盛的精力和超强的体能,他可以一下就从地面跃上房顶,可以在她面前连续翻跟斗直到她眼花缭乱,只要她发出指令,蛮吉可以利落地完成从搬家俱到洗菜的任何一项工作。只要他醒着,就没有累的时候。
阿 离能够想象,她没来之前,蛮吉每天自己在家里是一种怎样的折腾法,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又是多么的孤独和无聊。更让人心疼的是,阿离发现,蛮吉总在有意无意 间做出很乖的样子讨好她和蛮小满,蛮吉特别在意蛮小满是否对他满意,仿佛一直在担心,万一怎么样的话,蛮小满会不要他。
“蛮大人可喜欢你了,他在外面工作、挣钱,就是想让你吃好、睡好、天天开心哦。”
“我知道,”蛮吉很真诚地点了一下头,接着,说了一句让阿离大为吃惊的话,“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
“天哪!”阿离的心被戳了一下,她想不到这么小的一个小动物竟然会这样想,而且很认真地等待着她的答案。是呀,为什么呢?“还用问吗?他喜欢你呀!”
蛮吉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阿离把这事跟蛮小满讲了,蛮小满欠疚地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蛮小满一天打三份工,三顿饭都会跑回家来吃,还总带些好吃的东西作为家常饭之外的福利。不久,蛮吉会不经意间称蛮小满为“爸爸”,蛮小满也没有制止。
一个月过去了,到了该给阿离付工钱的日子。
“工钱嘛……”蛮小满蹲在正做饭的阿离面前,很为难的样子,“下月就有了……”
“下月就下月,我也没花钱的地方。”
“碰上这么好说话的,还真让人有心理负担,”蛮小满把握着的拳头伸到阿离面前,“要不用这个抵吧。”
“这是什么?”
蛮小满张开拳头,手心里是一个拴有宝石小动物的绳坠。
“哦?”阿离一怔,小心地把玉坠从蛮小满手里拿起,看着,“谢谢……”
“这就满足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从哪儿弄来的?”
“贵重?”蛮小满诧异地看着阿离。
“这是树国贵族才有的纹耀佩饰。”
“树国?贵族?”蛮小满惊讶地重复着这两个词,仿佛那指的是遥不可及的天堂和神明。
“啊,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儿……”阿离开始取笑他。
“你去过树国?”
“嗯。”
“那……”蛮小满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你都到了树国了,干嘛还回来打工啊?在树国随便怎么着,不是比这儿强多了?”
“可我……觉得这里也挺好。”阿离说着,把玉坠重新放回到蛮小满手里,“换个不太贵重的吧。”
“算了,就它吧,”蛮小满把玉坠重新塞给阿离,“算是五年的工钱。”
阿离笑起来。
蛮大人从怀里拿出一叠钱来,递给阿离,“这是咱们这个月的生活费,可要花好哦。”
“哇,这么多?”阿离接过钱,很惊喜的样子。
“怎么样?雇你没错吧?”
“你买这个花了多少钱?”阿离举着那个玉坠问蛮小满。
“这可不能告诉你。”
“公主结”
蛮小满最终也没有告诉阿离有关那个玉坠的价钱,阿离觉得可能不是蛮小满买的,也许包含着蛮小满不想说的什么往事,也就没有再追问。
但这个玉坠却让阿离受到启发,她可以做一些类似的东西来卖。她想起带着蛮吉到河边玩的时候,看到过河滩上有一些彩色石头,如果找些好看的石头略做加工,配上复杂的树国式丝线结打法,应该比兽国通行的纹耀佩饰更有特点,会受年轻人喜欢。
于是,她开始试着做起来。蛮吉去帮她找好看的石子并给石子打孔,她用丝带和丝线编制一种特别复杂的树国式结扣。他们的工厂和柜台就在他们住处的门前,结实的包装箱上放一块光洁的木板,阿离一边做着,一边把做好的标价来卖。
结果,开张大吉。基本上每天做多少卖多少,还有人拿着自己准备好的石料让阿离佩上她打的丝结,继而发展到婚礼服饰上的一些丝结也来请阿离打。
“哇咔咔,照这样下去,你得雇我了。”蛮小满对阿离的成功很兴奋。
“我看可以让蛮吉去上学了。”
“再 等等,钱再多一些,我们换个地方去住。”蛮小满开始了新的生活计划,“开一个店,专门卖这东西,就说是树国进口的,树国人制作的,价格还可以往上涨很多。 我在前面卖,你在后面做,不要让人看到你是怎么做的,就可以卖到很贵。让蛮吉去上树国人开的学校,长大了去树国发展。”
“你可真能想。”阿离开心地笑着。
“你我都要穿上树国式的服装,看上去就像做对树国贸易的那种大商人……”
“穿树国式的服装?”
“对,我们要在大城市做生意。大城市的人见过市面,对树国的东西都有一种崇拜……”
“是吗……”
“大城市里的很多阔人都去树国旅游过,说是到了树国才知道人可以过多好的日子……”
阿离笑起来。
“你不是去过树国吗?”蛮小满很认真地说,“你应该知道,是不是?”
“其实……在哪儿都差不多,主要还是看适合不适合自己。”
“你为什么去了树国又回来了?”
“那里……什么都太贵。”
“那主要是因为你太小,没有什么钱,做的又不是自己特别擅长的事,等咱们有了钱再去就不一样了。”蛮小满憧憬起来,“在树国那样的好国家,只要好好干,就有好日子。也许我就这样了,可我一定要让蛮吉离开这个混蛋国家,还有你。”
阿离第一次在蛮小满面前流下泪水,也是她成年之后为数不多的一次流泪。
“妈妈……”正在一边给石头打孔的蛮吉不安地看着阿离。
“我没事儿,蛮吉,”阿离赶紧抹去泪水,对蛮吉笑笑,“现在你该知道,蛮大人有多喜欢你了吧,他觉得自己的国家都不配你……”
“也不配你。”
“外地人都要穿古装。”蛮小满忿忿地喝了一大口水,“你说一个正经国家能有这样的事儿吗?”
“为什么?”阿离认真地看着蛮小满,“为什么国家会这样?有的国家却会好一些?”
“因为管国家的人不一样呗。我听说树国的国王特别牛,一心就想让国家好,死都认了。你再看咱这儿,全是军阀划好地界各发各的财,一个正经东西也没有。”
阿离出神地想着什么,想了很久很久。
一家三口的日子幸福地持续着,他们积攒的钱已经快到了可以实施蛮小满下一步计划的数额。
这一天,阿离正在家门口的地摊上忙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围在地摊旁的人群里冒出一句让她听了发毛的声音。
“这个多少钱?”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不大,但阿离敏感地捕捉到其中的树国口音,而且是故意装成兽国人的树国人特有的那种腔调。
阿离循声看去。
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拿着一个绳坠看着她,完全一副兽国人的样子。
“多少钱?”那人重复地问了一句。
明明摆放饰物的地方都有写着价钱的小牌,却还一再要问,显然是想听她开口说话。
这不是一般的顾客。阿离反应了一下,微笑着拿着起着价钱的牌子给那人看。
“如果这几个我全买了,还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阿离摇摇头,低头继续做手里的活。
那人把摊上摆放着的绳坠全买走了。
他就是小绿叶,只是那时阿离并不认识他。
后来,阿离回到树国,发现小绿叶不论平时还是演戏,都戴着当时从她那里买走的纹耀佩饰。
有一出喜剧里有这样一个情节,小绿叶扮演的监察官向一个贪赃枉法的税官亮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坏蛋税官不信,指着小绿叶的纹耀佩饰嘲讽道,“监察官大人的佩饰是从河边捡来的吧?”小绿叶笑着说,“石头是河边捡的,可丝结却是阿离公主亲手编的。”
这段对话总会引起哄堂大笑,觉得小绿叶太会调侃了。不过,那个结法却从此真的在树国流行起来,就叫“公主结”。
有一次,小绿叶问阿离“公主结”的来历,他觉得这个结法确实很奇特,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原来还以为是兽国的结法。阿离告诉他,这个结法是苍梧监国教她的,应该叫“监国结”才恰当。
阿离还把蛮小满送她的那个玉坠让小绿叶看过,说是一个兽国朋友送她的。小绿叶说那应该是古代英雄左芽家族的东西,上面雕刻的小动物与米拉都左芽门上的动物图案基本一致。应该是“左芽征北”时流到兽国的,从玉料的价值和刻工看,说不定就是左芽本人的。
蛮小满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阿离一直想问,却再没有机会问了。
长梦之河
“公主殿下,”萨菲的声音优雅地响起,“我们已经进入谢都区界。”
“是吗?”阿离把手里的玉刻小动物握进手掌心,“似乎能闻到长梦之河的气息。”
“是的,殿下,”萨菲看着远处,表情复杂,欲言又止,“长梦之河……”
在萨菲的记忆中,长梦之河永远都是傍晚的灰色。
那个灰色的傍晚,还是少年的他随着慌乱的士兵们奔向河边。据说,阿离公主被待卫枚蕉劫持,监国大人率众赶来。萨菲的父亲萨莱城主不愿出面,让萨菲代他去应对。
“公主被劫持?那对他来说不是正合适吗?”萨莱对苍梧监国一向没好感,“大老远跑到我这里来演什么戏?萨菲,你去说我病了,有什么事儿你就应对一下好了。”
“要是找到公主,交给他吗?”
“找不到的。可怜的孩子。”
“万一找到了呢?”萨菲认真地看着父亲,“人们都说,公主根本不是被枚蕉劫持,而是在枚蕉保护下主动逃亡。因为监国大人要谋害她,枚蕉是忠实于公主的。”
“我完全相信这才是真相。那又怎样?”
“我们应该问公主要是觉得首都不安全,愿意不愿意留在谢都?”
“没必要,公主不会接受我们什么帮助的,”萨莱看着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国王死在我手里……”
“那我就把公主强行扣住,不交给监国大人。”
“然后就是战争,苍梧那家伙有个好借口进攻我们,也许会调动全国力量,死很多人……”
“要是谢都人愿意选择战争呢?”
“为什么?”
“我们要告诉树国人,谢都是忠于国王的,”萨菲冲动地把腰里的剑拔出一大截,“尽管我们造成了国王的死,但我们不会让公主再去死。”
“你想好了?”萨莱认真地看着儿子的眼睛,那目光有些可怕。
父亲的眼神让萨菲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个孩子,泄气地把剑插回鞘中,“我怎么想,有什么用?”
“有用,”萨莱认真地看着儿子,“你是未来的城主,你的意志就是谢都的未来,我的儿子。你若选择战斗,我愿意陪你出战,杀到首都,送公主殿下回家。”
“战斗!光荣属于谢都,父亲大人。”
果然,萨菲没有找到公主。
公主留下的最后踪迹是掉在河边的小靴子。
“还有血迹……”萨菲在向监国大人报告时,手颤抖地握在剑把上。
“那可能是枚蕉的血……”站在苍梧监国身边的花芫冷冷地说,“我可以确定,我击伤了他,但当时没有看到公主殿下。”
“那她会在哪儿?”监国大人四下看看,“跳到河里去了?”
“怎么向国人交代这件事?”花芫低声问道,“公主殿下被她的侍卫长枚蕉劫持,生死不明?”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也不说。”苍梧监国神经质地说着,他的目光落到萨菲脸上,“萨菲阁下。”
“萨菲在,大人。”萨菲向苍梧监国走近一步,手一直放在剑柄上。
“就这件事,什么都不要说。”
“遵命,大人。”
“告诉你的父亲,他不来见我,我不介意。但如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会直接去找他的。”
萨菲没有说话,目送着苍梧监国的马队扬长而去,眼里含满了泪水。他回头看向河边,那里躺着一只沾着泥污的小靴子,旁边是暗红色的血迹。
一直到天黑下来,萨菲独自留在长梦河边,让眼泪流个痛快。他的父亲来找他,穿着一身的铠甲。
“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不许自己哭了。”萨莱说。
“我们当时为什么不向国王投降呢?”
“那不是谢都的性格,儿子。”萨莱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革命让谢都失去的利益是最多的,我要替谢都人说话。国王和我一样清楚这点,他死了,谢都人一下变得同情他,不再那么计较利益,甚至愿意放弃利益来求得心灵安宁,树国才真的可能统一。”
“是这样……”
“想一想,一次次刺杀艾芒王后的阴谋里、国王葬礼上的闹事者,没有一个谢都人。”
“是这样……”
“我同样是晖晶革命的支持者,支持的方式就是扮演一个混蛋,让谢都这群混蛋最后接受革命。”
“是这样……”
之后,围绕着公主失踪的种种传闻,都把矛头指向苍梧监国。这个铁血的、有能力的、却又无法成为国王的人当然会把公主看成是天敌,这太符合人们的思维逻辑了。
阴谋家们又在开始利用这一事件兴风作浪,谢都很自然地成了他们争取的对象。对此,谢都城主的态度非常明确,我们只愿意为保护公主本人付出代价,看到活着的公主是一切行动的前提。如果公主不在了,任何会导致国家混乱的行为都是毫无意义的。
这样的表态又让人们把谢都看成是只会说便宜话的小人。
“随他们说去,”萨菲愉快地对父亲说,“要是命运安排谢都只能以混蛋的形象为树国出力的话,那就做混蛋好了。”
“要做比混蛋更混的混蛋,”萨莱满意地看着儿子,“接替我做城主吧,我的儿子。”
义勇门
公主的车队在进入谢都城正门——义勇门之后停了下来。
虽然萨菲按阿离公主的要求没有向市民公开公主巡访谢都的消息,但看到公主车队开进谢都的市民们还是围观上来,接着被阿离公主的身影惊呆了。
没有人能想像阿离公主会到谢都巡视,更不能想像她会允许有杀父之仇的家族的后人萨菲陪同在侧。
有些人怀疑那可能不是公主,就试探着高喊“公主殿下万岁!”当他们看到阿离微笑着对他们挥手时,他们欢呼了起来。
更多的人围拢在一起,他们看着阿离与萨菲一起一步步走上义勇门顶楼,渐渐安静下来。
那里正是当年离离茶国王辞世的地方。
很多人都还记得当年义勇门前发生的那惨烈的一幕。
离离茶国王单枪匹马从南面而来,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到紧闭着的城门前从容站定。
“萨莱!”国王高声喊着,“你在吗?”
他的声音并不嘹亮,但谢都城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听到了。
谢都城主萨莱大人出现在城墙上的高台上,严肃地看着下面的国王。他的身后是一排战甲在身的将校,少年萨菲也在其中,虽然他还没有从军资格,但他想看一看传说中的离离茶国王是个什么样子。
“谢都城主萨莱及谢都三军将士在此恭候米拉都城主阁下。”萨莱面无表情地看着离离茶国王,“阁下就自己一个人吗?”
“是的。萨莱,你听好,并不是我所在的米拉都向你治下的谢都宣战,而是我本人——离离茶向整个树国二十四城邦宣战,我要你们承认我是整个树国的国王,否则就应战。”
“你疯了吗?离离茶,”萨莱诚恳地看着离离茶国王,“大家已经拥戴你做了十多年的联邦统领,而且也已经同意给你树国国王封号。还要什么呢?”
“我要真正的国家统一!一个号令能够在整个树国执行!三十年内,我的命令就是法律!”
“这不现实,离离茶老弟,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萨莱的脸上现出嘲讽的微笑,“你应该再想出一些容易接受的条件才好。”
“现在已经有十七城邦宣布接受了,萨莱阁下你是不是更喜欢十七城联军来跟你打一次内战呢?”
“若是那样,谢都官兵或许觉得更合理一些。”萨莱很认真地说,“你去带他们来吧,谢都随时应战。”
“可是我觉得不合理,我不希望树国死很多人,所以我只邀请你与我一战,萨莱,你准备好了吗?”
“我没有你那么天真。我要为谢都考虑得更长远,或者说,即使你杀了我,也并不能征服谢都,你明白吗?”
谢都将士们呐喊起来,“谢都!谢都!谢都!……”
“谢都不欢迎你,离离茶!但会为你送行。”
“谢都!谢都!谢都!谢都!……”
在将士们的呐喊声和鼓乐声中,骠骑军列着整齐的队伍开出城门,如同铠甲和刀剑组成的浪涌,并不很快却又势不可当地压向离离茶国王。
离离茶没有躲闪,他轻蔑地微笑了一下,举起手里的武器,向骠骑军的队列冲去,旋即被骠骑军的金属洪流所吞没。
少年萨菲是亲手把奄奄一息的离离茶国王抬到城墙高台上的谢都人之一,旁边还有他的父亲、两个叔叔和两名医官,父亲萨莱一直对着国王的耳朵大声喊着。
“你赢了,离离茶!谢都就此臣服于你,快看看你刚刚征服的这个丰饶之城吧。”萨莱让国王的背靠着自己,成半坐的样子,“这是只有征服者才有资格看到的角度,你的谢都,国王陛下。”
“谢谢……萨莱,小气鬼……”国王艰难地睁着眼睛,脸上一种特别的微笑让萨菲觉得只有国王才有这样的表情,“还有六个城市,交给你了……”
“我就是最后一个,陛下,你已经赢了。”萨莱说,“你看吧,谢都臣服了,就再没有人敢选择战争。现在你得忍耐一下……”
萨莱看着两个军医官小心地掀着离离茶身上已经与血肉纠缠在一起的胸甲,国王毫无知觉的样子,努力睁着好像已经睁不开的眼睛。
“快看,信使!”萨菲看到城外一骑快马急驰而来,很快到达义勇门下。
“应该是那个骗子手,”萨莱指的是苍梧监国,“可能也只有陛下会信他的话。”
“陛下,”苍梧监国大声喊着跑上高台,“其余六个城市已经宣布听从国王陛下号令——树国已经是一个统一国家了。”
“下面的事情你来做,监国大人,让树国富强起来。”国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还有阿离……交给你了……”
“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的……”苍梧监国使劲拉着国王的胳膊,像是要把他从死亡的道路上拉回来。
“别死,离离茶!”萨莱大声喊着,“我还有话说,离离茶,你能听到吗?离离茶!”
父亲急切的喊声永远印在了萨菲的记忆里,只要站在城墙上,那些人,那些声音就会在他身边出现。“离离茶!离离茶!离离茶……”
他想让阿离也感受到这一切,但也深知其中的残酷。他没有直接把事情说破,只是与阿离站在城墙的高台上,看着谢都主城全貌。
“站到这里,就是谢都的征服者,殿下。我们把这个地方叫做‘征服者的角度’……”
“将军当时在场吗?”阿离平静地问道,她从很多描写晖晶革命的戏剧和绘画里都看到过当年在义勇门曾发生过的事情。
萨菲像是被刺了一下,避开阿离的视线,看着远处,点点头。
“就像戏里演的那样?”
“戏里是演不出来的,殿下,那是英雄中的英雄,王者中的王者……”
“我想……他当时也许可以不那样做……”
“什么?”萨菲诧异地看着阿离。
“我越来越这样觉得……”
阿离公主到来的消息在谢都里传开了,很多人自发地等在从义勇门到离宫的路旁,期待一睹阿离公主的风采。
因为阿离对萨菲一再强调她此行不愿张扬,萨菲改变了公主车队的行车路线,但到达公主下榻地——离宫的最后一段是没有办法改线的。阿离也不想为了减少麻烦而给人家添更多的麻烦,表现得很配合。
她一直在车窗口向外面的市民微笑摆手,做出一副单纯的愉快之外没有什么特别感觉的状态,不会让人联想到她对这里有什么成见或是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成见。没有成见,她只是很正常地到了她的国家的一处,她对人们这样欢迎她很高兴,仅此而已。
更多的市民聚拢过来,车队的行进越来越慢了。
阿离突然觉得自己对这里有些熟悉,那片树木的北面应该是长梦之河的一个弯折,那座灯塔当年就在那里,只是现在把它修得更好看了,还有被贝壳的残片染成浅灰色的土地……
她曾经从灰色的土地上匆匆跑过,跑掉一只靴子。枚蕉的腿已经折断,不能再背她了,只是护在她身后,让她快跑。
“河那边就是兽国,殿下,先藏起来,找机会游过去,我只能送殿下到这里了。”
她飞快地跑进树林,她听到身后传来兵器响亮的撞击声。她没有马上跳到河里往对岸游,她明白现在人们的注意力正集中在这里,她会被发现的。
她爬到了一棵树上,在那里一直呆到深夜。她看到河边一直有巡逻的军人,明白自己是不可能从这里游过去的。
她一直在吃着树叶,因为饥饿,也因为无事可做。
枚蕉大概已经死了,为了让她从囚笼和陷阱里逃脱出来。
枚蕉
枚蕉是艾芒王后的族人,与艾芒王后年龄相仿,很有可能一直默默地爱着艾芒,在艾芒死后,主动地做了艾芒的守墓者,一直到国王也下葬在那个地方。
国王下葬那天,他建在王后墓旁的小木屋被造新墓的人们随手拆掉了。没有人征得他同意,他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走到监国大人面前问,公主殿前需要不需要侍卫,监国大人离开的时候,就带上了他。
之后,枚蕉就成了阿离殿前的侍卫长,每天守在阿离住处的门前。阿离吃的东西他会亲口尝一下,阿离睡觉的时候,他就坐在门外看书。
他不怎么爱说话,但对阿离有问必答。
“你什么时候睡觉呢?”
“殿下读书的时候……”
“我在里面读书,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空气会一下子静下来,殿下。”
“你小时候做些什么?”
“上房、爬树、打架……”
“你带我也做一下这些事怎么样?”
“那殿下要换上男孩子的衣服才方便。”
“这没问题,可是去哪里找跟我打架的男孩子呢?”
“我就是男孩子,殿下。”
阿 离越来越喜欢他,把他看成自己的大哥哥,每天要他带着到处去玩,经常化装成一般人家的孩子到街上经历各种新鲜有趣的事情。她想看枚蕉做木工活,枚蕉就装扮 成木匠的样子,带着阿离去接修家俱的活。她想像别的小女孩那样卖蘑菇,枚蕉就带她去采蘑菇,然后到市场上去卖。她想学打架,枚蕉就教她脉术和格斗术。
只要是阿离想玩的,不管适不适合女孩以及公主身份,枚蕉都会满足她。他说,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是女孩子不该做或做不了的。后来,阿离才明白枚蕉话里暗指艾芒王后,确信艾芒王后小时候就像她现在这样,跟着男孩子们一起瞎折腾。
监国大人越来越少地出现在阿离面前,他正忙着革命之后更麻烦的一些事情。
树国正在脱胎换骨,城邦之间的政治关系越来越多地转化为新的经济合作条约。新的经济格局需要大量的钱来启动,而残存的反对势力则利用大变动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大做文章,伺机反扑。
在坊间传闻中,苍梧监国的形象已经是一个残暴的独裁者。他让花芫将军率领皇家卫队一个个地扑杀反对派团体,判处他们长期苦役,作为国家的合法奴隶,去修理整个树国辽阔的地面以适合晖晶生产。
这种做法无疑引起强烈的反弹,反对派又打出“还政王室”的口号,让苍梧监国把国家大权交还给王族。阿离公主作为王室的唯一继承人,成为反对派对抗苍梧监国的利器,并以强大的号召力,让苍梧监国陷入空前的被动。
枚蕉的忧虑越来越明显,以至于阿离开始关注引起他焦虑的传闻。
民 间传说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当完整的故事体系,苍梧监国是一个可怕的阴谋家,他认为参与国王的革命有利可图,就投身到晖晶革命中,得到了国王和一批像花芫将军 那样的激进革命者的信任和支持,占据了相当重要的地位。接着,他别有用心地怂恿国王一个人挑战整个国家,导致国王战死,自己成为树国的实际控制人。
由此推断,他下一步的计划是先借革命成果让树国人尝到甜头,对他产生信任,认为他是树国不可缺少的,然后再巧妙地除掉阿离公主,成为真正的国家元首。
事 实上,随着树国秩序的恢复和越来越明显的向好趋势,越来越多的树国人开始理解晖晶革命的实际意义,并把对国王和王后的感恩转化成对他们的亲密战友、还活着 的革命领导人苍梧监国的敬意。监国大人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敬重,很多人见到他会行对国王的礼节。如果不是有人突然提起“还政王室”一事,很多人都忘了树国的 王位本来就有一个现成的人选可以继承,至少是——人们想当然地认为苍梧监国是被王室授权执政的,与王室并无矛盾。而“还政王室”一说则指明苍梧监国与王室 可能存在着某种对立。
很 多人认为这是对苍梧监国的一次重大考验,包括一向支持苍梧监国的人。最早响应革命行动的比邻都城主就建议苍梧监国可以让阿离公主名义上即位,授权给监国执 政,这样既堵住了反对派的嘴,对监国掌权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影响。苍梧监国对此提议不予理睬,惹得比邻都城主在一次城主联席会上又正式提出了一次。
这是很多人想说而不好说出口的话,也只有从比邻都城主嘴里说出来才不会引起监国大人的过度解读,参会的城主们对监国大人的表态非常重视,都把目光投向苍梧监国。
“公主殿下年幼,又那么善良,她无法像我这样把杀人不当一回事。”
“您认为杀人不算什么事吗?” 代谢都城主参会的少年萨菲诧异地看着苍梧监国,他觉得这简直不像是一个受过教育的树国人能说出来的话。
“阁下算过因为我杀人,阁下实际上得了多少好处吗?”监国逐个看着每一位城主,“我在为你们杀人,你们应该明白。”
“我的意思是,王位与执政权分开,国王授权你全权执政。”比邻都城主重申他的主张。
“然后就会有一帮人永无何止地去烦我们的小女王。国王有义务听他们说话,他们有权利给她出难题,我也没法杀他们。”苍梧监国笑了笑,“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把该杀的人杀完,之后,我会自己去问公主殿下,如果她愿意即位的话,随时。”
“可那些喊‘还政王室’的人会一直喊到那一天,会把国家喊乱的。”萨菲认真地说。
“不会让他们喊那么久的,我正在把他们捉起来去服苦役。”苍梧监国坚决地说,“我敢说他们自己也很清楚我该这样对待他们,因为他们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人们又如何判断监国大人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一样呢?”
“其实不用判断,我说的和想的也不一样,”监国笑起来,“萨菲,你比你爸爸可爱多了,让他把城主位子赶快给你吧。”
没有人再说话。
苍梧监国开始大肆镇压借着阿离说事的反对派,忙了很长时间。
就在这时,阿离的住处附近出现了行踪诡秘的窥视者让人联想到潜在的刺客,以至于枚蕉不得不怀疑有关苍梧监国的种种传说是真实的,他可能要对阿离下手了。
“殿下,逃走吧?”
“你想好了?”
“嗯。”
“好。”
当晚,枚蕉给阿离换上普通女孩的衣服,带着她逃出了王宫。
一直对阿离管教很严的那位女官看到正要逃走的他们,居然一反以前的古板,不但没有指责他们正在犯叛国罪,反而流着泪亲吻了阿离,把一些既好带又好用的小额银通塞到她的衣袋里,那可是在兽国才能用的钱啊。
枚蕉带着阿离直奔与兽国相邻的谢都,枚蕉告诉阿离,只有离开树国才有一线生机。
一路上,他们躲避着所有与军方有关的人和地点,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地向西北方向移动。
枚蕉专找一些普通人家投宿,阿离公主就像一个超级通行证,所到之处,都得到了必要的帮助。同时,他们也从接纳他们的人那里不断得到有关追捕他们的消息。
据说,监国大人不想把事情搞大、为反对派提供口实,没有大张旗鼓地全国搜捕,只是让花芫将军调集亲信部队暗中追捕。由于阿离和帮助过他们的人都一直没有暴露他们的行踪,追踪的线索并不清晰。
就这样,枚蕉带着阿离在进入谢都区界之前一直都很顺利。
由于谢都与国王之死有直接关系,枚蕉不信任谢都人。进入谢都之后,他们不再找住家投宿,而是藏身在树林里悄悄向长梦之河的方向靠近。
此时,花芫将军已经有时间把他的侦察网遍布各地,主要是军校系统和军部直属的一些可靠关系。他们多以便衣暗探的形式,混迹于各色人等之间,明显比正规军警更令枚蕉防不胜防。
枚蕉和阿离进入谢都后不久即被暗探发现,头几次经过与暗探的短暂交手,都逃脱了。枚蕉知道暗探将很快引来花芫的皇家卫队,于是日夜兼程,背着阿离急速奔向河岸地区,结果在离河岸一步之遥的地方遭到花芫率领的皇家卫队的围捕。
枚蕉重伤,阿离逃进树林,躲到树上。
离宫
长梦之河的气息随着那些往事深深地留在了阿离的记忆里,她能凭着空气的气味知道自己离河边还有多远。
只有一步之遥。那天夜里躲在树上的她一直被河水的气息包裹着,她能清楚地听到无止歇地流淌着的河水发出的低鸣,她只要往那边跑上一百步,就可以跃身河中,离开让她痛苦的国土……
但之后呢?她会被岸上的士兵发现,枚蕉为她付出的所有心血也就白费了。
她意识到枚蕉当时带她玩翻墙、爬树、打架之类的游戏是有意的,他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她不能辜负他的苦心,轻易把希望断送。
经过一番盘算,阿离最终没有从那个地方渡河,而是在天亮之前沿着河边的树林走到了有很多渔民的河湾处。
她有意避开树国人打扮的渔民,专门找龙国或是兽国的渔船去试运气。
她看到,一艘龙国人的渔船上,一家人正在做早饭,就装做讨饭的样子过去要吃的,明明身上有钱也故意不用。
龙 国妈妈给了她一些鱼,她就在人家的船上吃起来,然后试探着说她想去兽国看看,可不可以顺道送她过去?龙国人一离港就把她送到了对岸,还好心地告诉她,兽国 那边有一个专门安置树国内乱期间从树国逃去避难的难民营,不用乞讨就可以有吃的。阿离记住了那个地方,之后有意躲避开那里,向远离边境的地方走去。
她觉得树国人身份对她就是危险的,她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兽国人。
“就是这里……”阿离看着越来越近的那片树林,发现自己在向欢迎者致意时一次次走神,“这也是他有意安排的吗?”
终于,车子驶到了离宫宫苑门前,大门旁一块巨大的山石上刻着“离宫”两个大字,赫然撞入阿离的视野。让她奇怪的是,这个石刻和上面的字都不是新的,从上面的青苔和水痕上看,至少有七、八年甚或十来年的样子。
难道萨菲在十来年前就知道她有一天会来这里?
宫苑很深,从宫苑大门到宫室之间是一大片修剪得很考究的花园。
皇家卫队的士兵们在公主的车子驶入苑门之后即排成警戒队列,守在大门和门前两侧。
谢都骠骑军止步于门前的广场,列队待命。
阿离的马车径直驶到很气派的宫室门阶前,阿离走下车子,在萨菲的引导下走向宫室。
“就是这儿……”
阿离认出,离宫所建之处正是她当年被追到河边与枚蕉分手之地,她在这里跑向树林时左脚的靴子跑掉了。对,是左脚的,她的左脚总是比右脚更容易被绊住。
难道他在那之后就建了个宫苑?
阿离走进宫室大厅,一下就被墙上一幅巨幅画像吸引住了目光。
画 像上画着一个长得很像她的小女孩飞在空中,周围是很多像太阳一样发光的晖晶体。小女孩的手正抓向一颗,另一手正把抓到手的一颗扔向地面上明媚的树国。小女 孩右脚上穿着靴子,左脚是光着的。就在画像下方的一个条案上,放着一只似乎是从画上的女孩脚上掉下的小靴子,那正是当年阿离掉在河边的那只。
“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阿离对萨菲笑笑。
“那就更值得了。”
“一直空在这儿?”
“毕竟殿下来了。”
“如果一直没有来呢?”
“毕竟来过。”
萨菲带着阿离在宫室里边走边介绍着房间的布局,各处的管家、侍者把所辖事项移交给阿离的随行女官们。
阿离有意识地判断着河边的方位,在一个能从窗口看到河边的小宴会厅里停了下来,趁萨菲为她去从女侍手里取茶的时候,站在窗边向窗外望去。
一艘船身装扮得花花绿绿的小船正从下游方向朝离宫后花园的河岸开来,那是皇家剧院的演出船,小绿叶在上面。
“今天的日程安排很充实,让将军费心了。”她实际上在向萨菲发逐客令。
“恕我冒昧,殿下,今天的日程还没有结束。”萨菲谦恭有礼地向阿离递上一杯茶,“在殿下驱赶我离开之前,我不得不跟殿下确认一下有关此次行程的安排。”
“我只是喜欢简单,也不想让将军过于费心。”
“公主光临谢都毕竟是谢都的一件大事,正式的入城式可以免去,但贵族的欢迎晚宴、本家族亲友的晋见礼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些都可以省去。”阿离又看了一眼窗外,“我说过,我这次来没打算出席任何仪式的。”
“那家母今晚能否有幸拜会殿下?”
“不,”阿离脱口而出了这样一句之后,想了一下,“身为晚辈,还是由我去拜会夫人比较好。”
“殿下多虑了,任何人能拜会公主殿下都是一件幸事,事实上,家母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
“那我要准备一下……” 阿离有些烦燥地不时看一眼窗外。
“需要的话,”萨菲指了指一直站在门口处待命的几个女待,“吩咐一下就好。我会一直在外面待命,正好可以确认一下殿下卫队的布防是否到位……”
“不必了,”阿离突然严肃地看着萨菲,那表情是很少在阿离脸上见到的,“我必须告辞了。”
萨菲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阿离猛地打开脉门,六个脉门发出响亮的共鸣。
蛮大人
蛮大人决定自己行动,去找蛮吉。
一切都太过诡异了,而且来得那么突然。
蛮吉随曲境1号出海一去不回。去干什么?回地界?还是去战斗?舰长都没有说,他也没来得及问。当然,就是问,舰长也可以不说,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很多次,他都想打那个老女人一顿,可她毕竟是女人。按兽国东部地区的传统,男人是不打女人的,即使骂女人都会有损男人的风度。
他只好每天坐在能看到远海的地方等待着,却什么也没等来。
雪伦不时会来跟他坐一会儿,只是坐一会儿,有时就是一起坐着,一句话也没有。
雪伦曾以战区司令官的身份去问过狄秋,舰长为什么要突然出海。狄秋的回答是,“舰长大人的行动不必告知我。”
狄秋一直守卫着曲境1号留在码头边的巨大的外船体,那是一个相当壮观的空壳,里面的母船被舰长开走了,它只能算是漂在海面上的一座木头房子。
敌人没有再发动攻击,仿佛敖江和镜心过去之后对敌人有所影响,或者是,敌人打定主意让联军在这里自生自灭。
冬季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树上的树叶即使不去吃它也在一天天变少。海里的鱼虽有很多,但联军士兵里缺少以捕鱼见长的雾妖、翼族和龙族人。加上火种也变得缺乏,食物问题已经相当严重。
鉴于以前多次出现过的因分散寻找食物而被敌人一小股一小股歼灭的教训,雪伦认为联军有必要像牧群那样,始终集中在一起,寻找树叶质量好的地方,一处处地吃下去了,那是可以吃上很久的。
据雪伦判断,敌人的数量并不多,只是对地形很熟悉,战法使用得当而已,只要联军保持集体行动,发挥人多优势,还是相对安全的。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蛮大人说了,自己也知道是没话找话,果然,蛮大人没有像以前那样跟他抬扛,或是帮他出主意,而是一直看着远处的海面,好半天才说了句,“你们走吧,反正我不是什么联军士兵。”
“有什么打算?”
蛮大人没有说话。
“单独留下就是留给敌人,记住,敌人没有多余的食物养战俘。”
蛮大人还是没有说话。
雪伦等了一会儿,拍了拍蛮大人的肩膀,就走开了。
蛮大人打定了主意,片刻之后,起身提着背包沿着海岸向南走去。
他想去联军最先登陆的元泱界滩头,认为那里还有一些登陆时留在那里的小艇,能送他出海。
“喂!”雪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蛮大人停住了步子,但没有看雪伦。
“要是我见到蛮吉,该告诉他去哪里找你呢?”
蛮大人转身看着雪伦,“那你就替我带他几天,我会去找你们。”
“你要去找他?”
“我等烦了。”
“那你去哪儿找他?”
蛮大人想了想,说了句“我也不知道。”就接着向南面走了下去。
一直走到天黑。
他确信只有自己一人,确信黑暗已经足以把他的脸隐藏起来,他开始哭。
从决定离开家时起,他就再也没有哭过。
“你知道吗?人是为了笑活着的,”他妈妈总是这样告诉他,“一个人一辈子,笑的多,就赚了;老不笑,就亏了。”
“有什么值得笑的?”他皱着眉头看着妈妈。
“那要找找看,笑是不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现在看来,妈妈说的还挺对的。他离开家之后,确实有过不少能让自己笑起来的瞬间,大多都是他自己找到的。很多人、很多事情都有能让人开心地笑一下的地方,会找,就会笑,还能让周围的人跟着一起笑。有一阵儿,他都笑累了,他喜欢这样的累。
可是现在呢?
他已经24岁了,在老家,这个年龄意味着已经是“真正的大人”。他妈妈跟他爸爸走到一起的时候,只有18岁,他爸爸20岁。3年后,他们就当了父母。
他离开家的时候,只有13岁。对他来说,20岁是很遥远的事情。他相信自己到了20岁的时候,将会让他的父母感到惊讶。不,他自己也会惊讶的。
可是现在呢?他正在哭。
“我要走了,小满。”阿离对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18岁了吧。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开,不,他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怕她看到自己正经起来的样子会觉得可笑。
怎么会这样?这样的事为什么偏偏让他遇见?当然,他感谢老天让他遇见这样的事。
可是现在呢?
兽东人
蛮小满的家在兽国东部的第一大港口城市首尾港的城乡结合部,离西面的鲸鼻古城也很近。
发源于灵山的灵河沿着宽阔的河道自首尾港大大方方地入海,让那里成为兽国海外贸易的重要窗口,也是来自海外的各色人等进出灵山的一个重要落脚点。
如果那里离灵山不是那样近的话,其实非常适合做兽国的首都。只可惜,永难消停的灵山特区在西面把它与兽国广阔的土地分割开来,使首尾港以及鲸鼻古城一直孤立于兽国其他地区之外,而成为相对独立的“兽东郡”。
鲸鼻古城是古老的兽东郡的首府,是那里的政治、文化中心,但并不热闹。对于一般平民或是商人而言,首尾港比鲸鼻城有更多谋生的机会。特别是前一次魁拔战争中,首尾港曾作为梅龙尼卡航线的北端,带动起一整套商贸服务系统,那里的生意变得不再有国界。
魁拔战争创造了首尾港的空前辉煌,也让它遭受到空前破坏。由于它是战争双方争夺的战略要地,战争结束时,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联军在那里占领了十余年,确信魁拔及其党徒已被彻底消灭,才考虑那里的重建问题。
那里的主权当然仍归兽国所有,这是任何对那里垂涎欲滴的势力都不可改变的,但谁能实际拥有那里,确大有文章可做。
经过各种势力的多方面博弈,神圣联盟通过决议,在联军把兽东地区主权交还兽国时,要由当地人投票决定由谁作为那里的管理者。
所谓当地人除了本土兽族人之外,包括国际化之后留在那里的大量的各地移民、战争之后不想回老家生活的联军各路士兵、就地解散的灵山会成员、被释放的双方战俘等等,特别是各地移民和当地土著从魁拔战争时就开始的相互通婚,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族群——“新兽东人”。
根据地界公认的种族划分法,全部地界高等生物可分为“妖部”、“怪部”和“人部”三大部分。
妖部:兽族(含马狸人)、龙族、辉妖、雾妖、格勒莫赫人;
怪部:翼族、粼妖(含雾粼)、蜇族;
人部:基思卡人、默拓人、萨库人。
这种划分是根据物种生理特征和机能做出的,而不是根据他们的古称。比如,格勒莫赫人习惯上称为“人”,而实际上它算是妖;粼妖古称如此,实际上她应归于怪部,等等。
三大部中,“妖部五族”是可以通婚并产生后代的;“怪部三族”和“人部三族”中,除基思卡人外,都只能在本族内通婚,而无法与外族产生后代。基思卡人有些特别,他们可以与妖部五族发生关系并产出后代,但后代是没有性征且无法繁育的。
“新 兽东人”就是特指妖部族群之间繁育出的后代,其混血特征非常明显,彼此间差别也很大,与纯种和父族或母族相比,能一眼看出其血统的不纯。所以,“新兽东 人”这个称呼有一层含义就是指“杂种”。以至于到后来,连“兽东人”这个本来还包括本地人和其他族类侨民在内的称呼也被染上了“杂种”的意思。再到后来, “新兽东人”这个词干脆直接去掉了“新”字,彻底地把“兽东人”这个词变成了骂人的话。
由 于“新兽东人”的父族或母族总有一个不是兽族的,所以他们即使把兽东地区视为自己的故乡,但在情感上却并不完全归属于兽国。另有很多出生在兽东地区的纯种 外族人士也是这样,他们忠于兽东地区却不忠于兽国。由于他们并没有混血体征,反而是他们更愿意自称为“兽东人”,来表达一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 觉。
这 样一来,让兽东“当地人”表决由谁主政兽东就成了一次复杂而激烈的角逐。除兽国本土势力外,还有亲树国势力、亲默拓势力、新兽东人势力等大大小小的利益集 团参与其中,骚乱、暗杀等选战中会出现的极端情形都出现了,最终神圣联盟不得不出资派出一支中立的龙国部队作为国际监督力量前往维持秩序,主持投票,才让 混乱归于平静。
最终表决结果,鲸鼻城的一个富商世家鹿氏家族首领鹿修成为第一任郡首,他是当时最有钱的兽东人,族人大多在海外做生意,与默拓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被看成是亲默拓势力的代表。
鹿 修主政兽东之后,继续实行国际化政策,以此补充地区复兴所必须的资金和人才。他宣布,兽东是所有“实际生活在兽东的人”的兽东,任何“实际生活在兽东的 人”,不分种族,享有公民权利,但是否“实际生活在兽东”,要看这个人是不是为兽东纳过税。没有纳税的,则只算“暂住”在兽东的人,基本不受兽东当地法的 保护。
在这样的政策下,兽东一开始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看上去,就是在维持着现状。不过,随着纹耀制度在全地界的逐渐恢复和完善,兽东渐渐成为无纹耀人士的乐土。
魁拔战争之后,地界各国都借恢复纹耀制度之机,进行了不同程度的“种族纯洁化”运动。动机也不完全是对种族纯洁的过分偏执,而是想以此为手段,肃清隐藏在人群中的魁拔余党,防止再生祸患。
不 同国家重新发放纹耀的具体办法不同,但原则上都是通过家族或乡里系统来认证纹耀资格的,其实就是亲族或邻居间的互相担保。这样一来,血缘不纯的人就很难获 得亲族认证,而且,很多种族有意用不承认私生子地位的办法来保护正常的婚姻制度。于是,血统不纯的人就成为第一批被纹耀体制剔除在外的人。
因此,“新兽东人”基本上都不大可能获得纹耀。而且,兽东纯种的侨民中很多人离乡日久,很多已经失去亲族线索,无法获得纹耀认证。还有那些流亡军人和战俘,不再想和以前的生活有什么瓜葛,甘愿没有纹耀。这些情况加在一起,使兽东地区的无纹耀人口超过总人口的半数。
这样的人口构成就让兽东地区成为全地界“纹耀歧视”程度最低的地区,而兽国也因为历史原因,存在着像“马狸人”之类的很多相貌明显不同的亚种族,在“纹耀歧视”方面,也好于其他国家。
魁拔1620年,也就是蛮小满出生前30年左右的时候,鹿氏家族与默拓人合作,在鲸鼻城西边靠近灵山特区东沿的铁湖地区建起了冶炼钶铁的工厂,蚕食虽不在兽东区划内、却无人管理的灵山脚下的钶铁资源。
为鼓励更多的人成为此项工程的劳动力,新建的铁湖城完全“去纹耀化”,承认所有纹耀的合法性,也就是说,如果你随便用木头做一个纹耀挂在身上,都算有纹耀的。
一时间,兽东郡成为世界各地无纹耀人士的乐土,各色人等戴着各种闻所未闻的纹耀招摇过市,看着也是很欢乐的。
不 过,人们私下里还是把几大主流纹耀之外的纹耀视为另类,称为“杂纹耀”。对于连“杂纹耀”都懒得戴的纯粹的“无纹耀人士”也有了一个专门的称谓——“白 身”。在人们的观念里,“杂纹耀”与“白身”并无区别。他们的构成基本差不多,不光是血统有问题的人,也包括因犯罪被剥夺纹耀资格的人、用纹耀抵押贷款后 逃债的人、因纠纷被扣押了纹耀的人,等等。总之,都不算什么正经人。
“蛮造家店”
蛮小满是一个典型的“新兽东人”,尽管他出生时已经没有这个称呼了。
他的母亲鹿满是有纹耀的兽东本土人,而且与兽东权贵鹿氏家族有亲族关系;父亲蛮志是一个出生在兽东的白身五代,其祖辈就已经是“新兽东人”了,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他到底是由哪一族跟哪一族“兽东”出的了。
他们是一对欢乐夫妻。
从蛮小满记事时起,家里就从没断过笑声。他的爸爸和妈妈仿佛都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能从任何事情里找到发笑的地方,把自己和周围的人逗得笑个不停。
他们开着一个很小的“蛮造家店”,除了卖一些方便顾客顺便购买的常用大路货之外,主营自己创制的腌制品,从咸鱼到酱菜,有几十个品种,有些东西卖得很贵,也确实好到有人愿意买账。
“蛮造”开在首尾港城西接近郊区的路边,门前的大路通向鲸鼻城和更西的铁湖城。每天都有一些过往的熟客光顾小店,他们喜欢“蛮造”制品的特有风味,一段时间吃不到还会想。卖货的妈妈能记住那些客人,往往会问对方一句“还是上回那样?”或是说“这回换换口味吧?”
对于新客,妈妈则要让他们尝一尝再买,她还会看着顾客的相貌说,“我看您这样儿,就不会爱吃我们蛮造的东西,配不上您,哈哈哈哈……”“哎,您肯定爱吃,您有那悟性,脸上写着哪,哈哈哈哈……”
她说的多半都会对。
爸爸要是在店里,会与妈妈一唱一合地把气氛挑得更欢乐。不过,他大多时间花在制作产品上,还要琢磨一些新品种。
小店的后面就是他们的家兼制作场,屋顶和后门接出的小院子里,放满了腌制食品的缸、罐、坛子等等。爸爸每天一早出去采买回原料之后,就在店里和后院一直忙个不停,脸上永远挂着笑容,不是装的那种。
蛮小满不喜欢吃自己家做的那些东西,也不喜欢那种气味。但他喜欢看爸爸做东西,特别是试做新品,觉得挺好玩儿。再大一点儿,他能听懂父母说的那些俏皮话了,更多的时间是跟妈妈一起卖东西,与顾客逗贫,看到顾客和妈妈被自己逗出效果,觉得特有成就感。
不过,他对自己家的产品却一直没有什么兴趣,总是把一些相近的产品弄混、拿错。等到差不多懂事了,他开始怀疑父母是不是在骗人家的钱。他不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居然让那些人愿意花那么多钱来买。即使是觉得好吃,自己做也是很简单的。
当 时,爸爸正在试验一种新型酱鱼。用海虾和贝肉制成酱,涂在一种很光滑的鱼肉上,然后去烤。那种酱的气味特别怪,但让父母非常兴奋。爸爸一直在比较着涂过酱 之后去烤和先烤过后再趁热涂酱两种制法哪个更效果更好,他自己反复地尝,还让妈妈和小满也尝,小满完全尝不出区别,爸爸和妈妈却可以把这个话题说上几天。
终于有一天,爸爸拿起一片鱼尝了尝,然后兴奋地大叫起来。小满都没看清这次是先烤的还是先涂的酱,也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妈妈尝了一口之后,立即尖叫着与父亲拥抱起来,然后叫着爸爸的小名与爸爸一起在房间里跳舞,“大蛮!大蛮!大蛮!……”
他们很快发现了被冷落的儿子和他困惑的目光,妈妈说,回头让你尝一尝别人家做的,你就知道了。第二天,爸爸特意买了一点城里名店出产的同类腌制品让小满尝,小满没觉得有多太大的差别,确切地说,他觉得确实不完全一样,但凭什么说自己家的东西就比人家的好呢?
结果是,蛮造的这种酱鱼大卖,每天做多少卖多少。爸爸顺着这个思路又做了一系列大致相似的产品,生意越来越火。
也是在这段时间,小满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离自己家很近的邻居们,基本上不买他们家的东西,那些人家的孩子也不跟他玩,看到他会远远躲开。其中有个孩子跟小满说过几句话,随即被家里的大人叫走。
这是为什么?他问妈妈,妈妈的回答是,“我怎么知道,你直接问他们去好了。”
但小满没有去问,他不喜欢被人远远躲开的感觉,也不想主动找他们说话。
还是那个跟小满说过话的孩子,后来又悄悄跟小满一起玩,小满明白了他特别想吃自家做的那种酱鱼,就用一小包酱鱼的代价,换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原来,世上的人分正经人和不正经人两种,他们家属于不正经的那种人。
天才鱼松
在街坊们眼里,蛮小满的父母是这一带非常有名的一对奇葩。
妈妈鹿满本是首尾港城老街区一中等人家的女儿,上有一兄,下有一弟,长得也不错,又有正统的兽族平民纹耀,怎么看都应该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仅凭姓“鹿”这一点,在鹿氏天下的兽东,嫁入豪门望族都是顺理成章的。
可是,她偏偏喜欢上了一个白身小贩。
蛮志当时在老街一带走街窜巷卖自制的鱼松,推着一个小车,走到哪儿卖到哪儿,边卖边做。
鹿满姑娘吃了几次蛮志做的鱼松,变得对鱼松越来越挑剔,不断给蛮志出难题,什么“要那种甜味而不是糖味儿!”“吃不出鱼味了还叫什么鱼松?”之类,让旁边买鱼松的人都觉得这些要求即使是对名店名品来说,也有些过份的。
然而,蛮志总是有办法让她的无理要求成真。他会消失一段时间,再次出现时,被她挑剔过的东西往往会让她再无话可说。
几次下来,鹿满就成了蛮志的“助卖”,在他的货摊旁一边吃一边帮着高声叫卖。蛮志说些取悦顾客的俏皮话,她也会跟着接下茬,然后一起笑起来。
蛮志会为她特制一些小吃作为酬谢,每次都会让她在品尝之后,不禁热泪盈眶。
她成了他实质上的生意伙伴。每天她都会出现在他的货摊旁帮着叫卖,说着产品的种种好,以及这样的好如何地难得。她的种种夸奖不时让蛮志拍腿叫绝,连说自己一直做这个都说不出这么到位的话来。然后两人再互相逗贫一番,最终以大笑收尾。
时间一长,就显得惹眼了。
鹿满的父母终于跟女儿说起了这件事,要她跟那个白身小贩保持必要的距离。
“他是天才。”鹿满肯定地说,“一个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的人。”
“卖鱼松也要天才吗?”做会计的母亲诧异地看着女儿。
“当然,做什么都有天才和庸人,一个天才的小贩比一个平庸的国王有趣多了。”
“小贩怎么能和国王相比?”
“我比的是天才和庸人。国王和小贩只是人们加上去的称呼,可天才就是天才。”
眼看女儿与母亲就要争吵起来,做教师的父亲赶紧维持长辈的风度,他深知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女孩能如何地不顾一切。他提出,让鹿满买一些能充分体现蛮志天才的鱼松作品回家,大家一起来品尝一下。
第二天,鹿满就从蛮志那里买了一些有特点的鱼松回家,让父母兄弟一起品尝。结果,只有弟弟说确实好吃,父母和哥哥都觉得与一般的鱼松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很可惜,你们长着嘴吃东西只是用来充饥的……”鹿满同情地看着他们。
“那你说说看,到底好在哪儿?”父亲很克制地问她。
“这是艺术,艺术是没法说好在哪儿的,懂了就懂了,不懂再说也没用。”
“什么艺术?”母亲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鱼松能和戏剧、歌舞相比吗?”
“当 然,”鹿满反而越来越冷静,“艺术的目的就是带给人内心的感动,这些鱼松就给我这样的感觉。我只是随口挑剔几句,他就能做到让我心服口服。你们想想,即使 最伟大的艺术家也不会如此洞悉另一个人的内心吧?甜而不是糖的味道,你们会如何做?他做到了,不再用糖,而是用酒和鱼的本味调和成一种甜的感觉,只是一种 感觉,不是糖的那种庸俗的甜。”
“只有你有这样的感觉。”妈妈说,“这样做生意,效率也太低了点儿吧?”
“有能吃出妙处的人就够了,生意做得再大也未必快乐。他很快乐,他喜欢自己做的事,会一生快乐。”
“我关心的是你的快乐。”父亲说。
“和快乐的人在一起,总比和不快乐的人在一起更容易快乐吧?”
“从现在开始,你暂时不要离开家。”父亲决定正式使用监护权,整个兽国都认可这样的做法,父母有权让未成年的孩子不离开家。
“那到我满18岁的那天,会立即离开。”
一天之后,鹿满的父亲和哥哥一起找到蛮志,说明身份后,要蛮志立即离开,不要再见鹿满。
蛮志听完他们说的话,反应了一会儿,变得非常激动和兴奋,他有意抑制着自己随时会爆发的笑,最终还是没有克制住。
鹿满的哥哥开始打他,他完全不还手,不管怎么打他,一直在笑。旁边几个等着买鱼松的顾客看不下去了,把他们拉开。蛮志的脸上仍然带着兴奋的笑容,像是中了头彩。
“你这不知羞耻的贱人!”鹿满的父亲愤怒地申斥着蛮志,“你觉得很好笑吗?”
“对不起,大人,实在忍不住,我不是有意要气您,可心里实在高兴。我怎么能有这样的好运,她竟然对我如此……”他说不下去了,眼里闪着泪光。
鹿满的父亲这才明白,他们实际上充当了把两人之间的事情挑明的角色。
“如果你真心想对她好,”父亲大人真诚地看着蛮吉,“你应该知道,一个白身是很难让她幸福的。”
“这不关我的事,大人,”蛮志用一种已经很幸福了的表情看着鹿家父兄,“她幸福不幸福不是我能操心的,大人。我只知道,对喜欢的女孩,她想见我,我就永远等她;她不喜欢见我,我就远远走开。这就是对她好,我就会这个,哈哈哈哈……”
围观的顾客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似乎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都默默地离开了。蛮志却一直在那里继续叫卖,即使已经没有人再买。
整个老街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很自觉地不再买蛮志的东西。杂纹耀和白身们也把他视为另类,冷眼旁观。蛮志只要还在那个地方卖货,就等于没有生意。可是,他每天仍然像往常一样,中午过后就在那里支起摊子,然后坐下来精心地做他的鱼松,一直到天黑收摊。
几乎没有生意,过往老街的过客本来就少,偶而有路人尝了蛮志的鱼松,即使感到惊艳,很快也就知道了他正处在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之中,没办法做他的回头客。
除了每天极少几个偶然的顾客之外,蛮志的鱼松实际上都做给自己吃了。他做的量也越来越少,但也越来越精。
他仍然保持着那种微笑,仿佛鹿满姑娘就坐在他旁边,等着吃他的鱼松。
一年过去了。
初春的一天,下着小雨。
蛮志在自己搭起的一个简易却很整洁的雨棚下专心地做着鱼松。突然感到面前亮了一下,仿佛是闪电照耀的那样,实际上天上并没有闪电。
他抬起头,赫然看到那个在他的眼前仿佛从没间断过的身影在蒙蒙雨丝下向他走来,一直走到他跟前,在她往常坐的地方坐下,然后接过他递上的鱼松吃起来。
“啊,真让人没话说。”她满意地点点头,自然得就像是昨天刚从这里买过东西似的。
“春天的鱼还是差了些。”
“主要是染了空气中的怪味儿,”她微笑着看他,“我们去找个更好的地方吧。”
欢乐之家的正经人
鹿满在满十八岁的那一天离开了家,跟着蛮志去了他在海边的居所。
说来也怪,不光城里那些有纹耀的人家对他们另眼相看,就连蛮志家所在的白身聚居区的人也对他们怀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仿佛这两个人怎么冒犯了他们似的。
他们被所有的熟人疏远,但他们却一直笑声不断,且越来越夸张。
几经辗转,他们在城外安顿下来。虽然周围的邻居们仍然不能接受他们,但毕竟靠近大路,过往的路人很多,特别是铁湖城的杂纹耀和白身们,他们对纹耀这种事没那么关心,成了蛮志鱼松的主要顾客,而且喜欢蛮家夫妻的幽默风格。
同时,蛮志在从树国或是夜国的渔船上买进原料鱼时,也把一些鱼松通过他们小量地卖到了树国和夜国。
就这样,生意一点点好了起来。一个树国商人建议他们给产品弄个商标,“蛮造”就此诞生。
等又挣到些钱,他们买下了路边一座看上去很破,但占地较有发展空间的房子,开起了鱼制品作坊。鹿满在一个大牌子上写了“蛮造家店”四个大字,醒目地立在店门前。
蛮小满就出生在这里。
蛮小满出生时的情形也让邻里不爽。
蛮志居然通过夜国雾妖生意伙伴的关系,用船运来了两个基思卡医生和三个基思卡护士为鹿满接生。
这简直太奢侈了!即使是首尾港的市长也没有这样的派头,一个卖鱼松的小贩居然可以有那么多钱,居然可以摆这样的谱。更气人的是,传说中连一国国王都不放在眼里的基思卡人竟然屈尊为一个白身接生?
母子平安。蛮志平生第一次发出一声大叫,他的叫声响彻首尾港西郊一带。那一天,他让人们知道了这个貌似只会微笑的小贩可以多么狂野。
他和几个基思卡医生还有雾妖朋友通宵喝酒、唱歌、大声说话、谩骂全世界、赞美基思卡医学和蛮造鱼制品。酒是来自树国最著名酒厂的名产,菜是他自己的鱼松、烤鱼柳和酱鱼段。
酒会过后,雾妖和基思卡人都决定退还他付的钱,而要他用鱼制品相抵,数量相当于他整整一年的产量。
不可思议的是,这笔交易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做完。蛮志说,因为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无法专心工作,符合顶级产品要求的产品每天只能做一点点。他的买主很痛快地表示他们愿意等。
蛮志并不知道,他做的这些产品从那时起作为雾妖的一个品牌成为世界名品,多次现身于各国政要的庆典宴会上。后来包括远浪舰长在内的很多对美食有讲究的人都以为“蛮造”是雾妖的品牌。
然而,蛮小满对鱼制品毫无兴趣,也不喜欢自己家的这种气味。
在渐渐知道自己的父母和自己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之后,他越发觉得父母的作派确实不像正经人,也难怪周围的人会对他们另眼相看。他不喜欢被人另眼相看的感觉。
到了上学的年龄,他就近在城边一所私立小学上学。同学当中有纹耀的、没纹耀的都有,区别很明显。有正经纹耀的孩子每天总是穿戴得整整齐齐的,即使是一样的说笑、打闹,却总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看着就是正经人。
蛮小满要做一个正经人,即使是白身,也可以是一个正经的白身。
于 是,他每天去学校的时候也穿戴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带细条的上衣,衣领总是压得很平,比正经孩子们的领子还要平整;头发也是干干净净的,头顶上的头发能看到 梳过的痕迹,绝没有凌乱支出来的碎发;披在后面的长发也被紧紧地扎好,扎头发的带子也是很幽雅的深蓝色丝带;走路也是一种“正经人”的感觉,挺胸抬头,步 伐稳定,走直线,不乱跑,比有纹耀的孩子都显得更正经;他还从来不说一个脏字,这是正经孩子们都很难做到的。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段时间之后,不论是有纹耀还是没纹耀的孩子都不与他交往,而且还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他,仿佛他有什么不正常似的。不过,他并不介意,他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正经人的感觉,或者说他觉得这种被孤立的状态也挺不错,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什么也不用在乎。
对于他的任何想法,他的父母都由他,还总是能从中找出种种好来夸他。说他爱干净、会穿衣服、有品味、不随波逐流等等,夸得他自己都不太好意思。
他不再去店里露面,也不触碰那些鱼制品,在家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写作业、看书,实在没事可干就把学校里还没教的课本拿出来看看。就这样,似乎也没花多大力气,他在学校的学习成绩排名一直处于领先位置。这很符合他心目中正经人的标准。
小学毕业的时候,他不想再这样重复到中学了。一种愤怒感毫无征兆地突然充满了他的胸臆,一连几天,他心里都在默默地骂人,也不知道是骂谁,但都是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咒骂。
偶然间,他看到家里包原料的一张旧报纸上登有铁湖城钶铁工厂的召工广告,决定去做“少年工”。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父母说了,父母二人都罕见地迟疑了片刻。
“你对工厂感兴趣?”母亲抚摸着他的头发问他。
“不知道。就是想去。”
“那就赶紧去吧,早试早知道,不行就回来。”母亲说。
“我们也可以把店开到铁湖城去,”父亲说,“反正在哪儿开都是开……”
“不用,”蛮小满干脆地拒绝了父亲的提议,而后着补了一句,“还不知怎么样呢。”
“少年工”
蛮小满成了铁湖城钶铁工厂的“少年工”,这一年,他只有13岁。
他一下就喜欢上了工厂的感觉,所有的人都穿着一样的工作服一起工作。大家关心的事就是干活挣钱,什么纹耀白身正经人不正经人之类的事,只当吃饭聊天时的玩笑话来说。
蛮 小满第一次有了朋友,班组的同事、宿舍的室友,都跟他挺要好。他不时把父母逗贫时说的笑话拿出来娱乐大家一下,越发受同伴欢迎。另外,他是同伴当中受教育 程度最好的,又总是把自己收拾得一副干净整洁的样子,在少年工当中相当显眼。工头把他当成少年工中的头儿来看待,有什么事会先跟他说;一起干活的同伴们遇 到些什么问题也愿意跟他商量,他也总是很热心地出手帮忙,而且多半能把事情搞定。
他干活很卖力气,喜欢挣钱比别人多的感觉,需要加班什么的他会抢着去加,为的就是多挣钱。
自小充足的营养此时开始发挥作用,他能连续加班到其他人根本无法支撑的程度,身体也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完成着冲刺似的发育,每次回家,父母看到他时都会说“你又长了”。
开始他每十天回一次家,后来加班的时候多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回家也只是大吃一顿,大睡一觉而已。
和父母在一起,他的话越来越少,但他内心的兴奋和愉快的状态还是能让父母感觉到的,他们都说他去工厂去对了,工厂确实适合他。
在攒到第一个一千银通时,他把钱拿给父母,告诉他们以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地开店了,他以后肯定会养起这个家。
父母收下了他的钱,激动得大叫起来,仿佛生怕邻居们听不见似的,“哎哟!这钱是给我们的?”“可了不得了!”“我儿子给我钱了!”“就让儿子养我们了!”“明天就收摊不干了!”“这样,最多干到年底!”“说定了,绝对不超过五年。”……
兴奋过后,父母又一唱一和地跟他说,钱这东西就是人在年轻的时候才需要,小满以后不要再给他们钱了,只要自己够花就好。他们现在做点小买卖只当是活动活动身体,养自己也完全够了。
蛮小满并不知道,一千银通对他父母而言,只是“蛮造”一天生意的收入。蛮小满直到离开钶铁工厂,收入最多的月份也没有超过一千银通。
因为朋友越来越多,蛮小满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工休的时候,他大大小小的朋友们总能扯出些很难推脱的理由让他请客,去吃或是去玩。
此 时的铁湖城,已经在钶铁工业的带动下成为兽国的工业重镇,仅铁湖城一个市的经济总产值就高于兽国任何一个郡的。由于这里一开始就是来自各地的移民建立起来 的,所以它和兽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或者说,全世界也没有这样一个什么都可以摆到大街上卖一下,而谁也不会在意谁的地方。
工厂周围汇聚了售卖各地物产的商店和小摊,各种风格的餐馆、酒吧热热闹闹地从清晨开到深夜,还有戏院、歌舞厅和游乐场等等,都是少年工们愿意花钱的地方。
在铁湖城生活久了的人都会相当自恋,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觉得铁湖城之外的所有地方都很“土”,即便是对一向引领时尚的龙国和后起之秀树国,他们也能挑出诸如“做作”“太装”之类的缺点。
蛮小满一开始对铁湖城人的这种优越感也挺反感,但在铁湖城生活了一阵儿,就一点点适应了,他觉得铁湖城的人有个特别好的长处就是守规矩、讲道理,比兽国其他地方的人文明,看不起外地人也有他们的道理。
在城里吃和玩的过程中,他一直被当做铁湖城当地人来看,这让他颇为自得,觉得自己做正经人还是做得还是像模像样的,也让他更喜欢以当地人的姿态请小伙伴们到处玩一下。
虽然自小没有什么玩伴,但他却很适应与朋友们在一起的感觉,也喜欢有很多朋友一起玩的日子,他很快成为朋友们的中心人物,越来越主动地提出各种玩的建议,也因此越来越少回家。
然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就在蛮小满进工厂快满一年的时候,传说中魁拔复活的期限到了,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变故再次改变了他和他的生活。
闯灵山
魁拔1664年初,有关魁拔即将复活的传闻在从首尾港到铁湖城的整个兽东郡蔓延开来。据说,这一代魁拔将在灵山主峰一带复活,天神将在他复活的瞬间用天火将其击杀。
对 此,大部分兽东人只是当恐怖故事来听的,内心里并没太当真。因为上一次魁拔战争距此时已有六百多年,“魁拔”已经成了“古时候的事”;有的人还会把“魁 拔”说成“拔魁”,可见对这个词相当陌生。而且,上一次魁拔战争后,天神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推行旨在不让地界生物确知神族存在的“神秘化运动”,指导 神圣联盟根据各国已有的神明崇拜方式,建起了一些神庙,把“天神”的概念引向神秘的宗教。经过几百年的变迁,到这时,至少是绝大多数兽国人已经不相信神真 的存在了,他们很自然地把天神将用天火打击灵山这样的说法看成是荒诞不经的迷信。
然而,不管人们信还是不信,铁湖城周围还是眼见得一天天乱了起来。
先 是一些生活在灵山里的人陆陆续续出山,说是躲避天火打击,还说确实有天神派出的使者传过信。这些“灵山人”中的一小部分经铁湖城从首尾港乘船离境,更多的 人则滞留在铁湖城一带过起了日子。与此同时,又有一大批来自兽国各地乃至国外的流民蜂拥而至,他们逆流而动,进入灵山圈地盘,占有刚刚出灵山的那些灵山人 搬不走的东西,名曰“闯灵山”。
铁湖城成了进出灵山两拨人的落脚之地,一时间,铁湖城好不热闹,房租、物价日渐高涨,治安事件接连不断。
市民们受不了了,到市政厅要求市长采取对策。市长鹿文说混乱只是暂时的,他会要求警方积极应对,不管有没有魁拔复活、天火打击灵山这类事,对铁湖城本身是没有多大影响的,大家只要还像以前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好了。之后,他就不再露面了。
蛮小满所在的钶铁工厂也持同样的说法,认为外面的混乱与工厂没有关系,过了这段就好了。
但工人和市民都不相信上面的说法,认为他们是与工厂主串通好的,怕人心惶惶影响工厂挣钱、市府收税,有意隐瞒了真实的消息。然而真实消息又是什么呢?真的有天神来打魁拔吗?听上去又太离奇了。
不过,连连上涨的物价让蛮小满这些少年工们无法安下心来,且不说好吃好玩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一个月的收入连付房租都不太够,干活已经等于白干。
蛮小满的几个朋友受闯灵山者的种种蛊惑,合计着借地利之便,也去闯灵山发笔财。因为准备进山的东西需要钱,他们就去鼓动他们当中最有钱的蛮小满。
对 此,蛮小满并不积极,觉得那不是正经人所为。可是,朋友们对他的指望又让他无法拒绝。他特别受不了别人眼巴巴地看着他要他帮忙的样子,于是,只好答应,拿 出自己攒下的所有积蓄参股,成为几个人里最大的股东,被尊为“大东家”。之后,他们辞去了工厂的工作,跟几个来自鲸鼻城的白身游民混在一起,按他们的指点 买了进山所需要的干粮、工具、用品、还有便于行山路的带减震的车子。
他没有跟家里说闯灵山的事,只说铁湖城乱套了,他和同伴们想去古都豹纹城试试运气,也许要去好多日子。
父母没有提出异议,父亲给他钱他也不要,父亲就从一个箱子底翻出一个玉雕的小动物交给他,说是古都那地方对纹耀看得挺重,这个玉雕虽说算不上纹耀,但比一般的杂纹耀看上去像个样子。
“哇,”母亲看着玉雕夸张地惊呼起来,“看着就是好东西,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东西?谁给你的?”
“我爸传给我的,原来还想给你做信物呢。”
“那你怎么没给呀?”
“我正要给你,你就嫁给我了……”
父母的说笑声中,蛮小满收起了那个玉雕,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小时候他无数次翻家里箱子时已经看到过多次,他喜欢这件东西,觉得它很特别。现在他知道了,这相当于父亲的传家宝,很贵重的。
蛮小满按跟同伴们约定的时间到了进山的出发地,却发现他们没有在那里等他,问过周围的人,有人看到过那辆有减震的山地车,好像在前一天一早就进山了。
怎么会?是自己记错了时间?还是他们等不及他提前动身了?
他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下不知道自己下面该做什么了。
站到中午,周围的人都凑堆吃饭了,他仍然站在那里发愣。
一个卖卷饼的老人走到他跟前,问他要不要买个饼吃,他买了。老人注意到他一直站在这里,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边吃一边讲了前前后后的事,他提到那两个鲸鼻城白身,老人一听就笑了,说鲸鼻城的白身十有八九不靠谱,说不定就是故意要甩掉他这个大东家,才提前跑了。
“可其他人都是我的朋友啊?”
“是不是朋友,就是要经过这样一些事才知道啊,小客官。”
“我要找到他们。”蛮小满第一次用那么阴冷地口气说话。
“进了灵山,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小客官,你明白吗?”
他没有再说什么,离开老人去打听进山的路,特别打听可以通过车子的山路。
他找到了行进在山路上的有车子的人,有人说确实看到过一辆有减震的车子往前面去了,那车子比一般的车子走得都快,车子周围的人也都跟蛮小满的那几个朋友以及鲸鼻城白身对得上号。
蛮小满沿路追去,超过了所有的车子。傍晚时分,在地上的车辙里发现了那辆山地车特有的纹路。
一整夜他都在不停地走,他要赶上他们比他多走了两天的路。
天亮了,地上的车辙印迹时隐时现地告诉他,他一直没有走错路。
在就要翻过一座山岭时,他实在走不动了,觉得自己应该找点吃的,周围只有树木和草。
他到路边的草地上寻找看上去可以吃的草,比如说看着长得就像蔬菜那样的草,他试了两种,有一种味道还可以,于是他就去找同样的草。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亮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到山岭那边的天空亮成耀眼的白色,岭上的树木像是被无声的风吹折,纷纷折断中燃烧起来,从他头上的天空中飞过。
天火!真的有天火!如风,如雨,如雪;山在摇晃,颤抖,嗥叫……
难民
蛮小满拼命向岭下跑去,头顶是像冰雹一样倾泄而下的石子土块,周围是像雪花一样纷飞的灰烬,把空气烤得滚烫……
他连滚带爬地一口气跑到山下,跳进谷地的河流里,任由水流把他带向更低的地方。
他不用再去找他的朋友们了,如果他再快一点儿,翻过那个山岭,他也就跟他们一起去了。怎么会这样?真的有魁拔?真的有天神?他们随便打一下就是这动静?
山和天空一起燃烧,浓烟把四周变成黑夜。
他已经搞不清现在实际上是白天还是夜晚,也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漂浮了多长时间,漂移了多远的距离。他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在冰冷的水里正变得僵硬。
“死就死吧,活就活吧。”这是首尾港白身渔民爱说的一句话,现在他明白了这话是一种什么感觉。他说了一次,感觉不错,就又说了一次,觉得有趣,然后就一直说,最后说得自己笑起来。
他撞进了河里的一张网,随后顺着网线挣扎着上了岸,脱掉湿衣服,让周围一直热热的空气暖和一下身体,顺便吃些身边的草叶。
原来草是可以这样吃的。
“死就死吧,活就活吧……”
蛮小满回到铁湖城,直接进了设在城边的难民营。
他不想就这样回家,他的父母正以为他到豹纹城谋发展去了,他现在这样显然还没什么发展的样子,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做了像“闯灵山”这类正经人所不为的傻事。
他也不想回原来的工厂,不想见那些曾经阻止他辞职的熟人,也不想跟他们谈论一起离职的那几个朋友。事实上,他就是想回工厂也回不去了,每天挤在厂门前等着找工作的人已经把那里变得跟难民营差不多。工厂趁机下调薪水,大占便宜。
从山里逃出来的和想进山而不得的人都成了难民,他们聚集在铁湖城一带,数量远比“天火打击”前多得多。连日的混乱和猛增的治安事件让铁湖城居民忍无可忍,再次集中在市府前要说法。
市长迟迟没有露面。围在市府广场前的市民越聚越多,到第三天,连城里一些有名望的正经人士也加入到包围市府的市民队伍中,有人提议闯入市府大厅,逼市长出来。这个提议引起正经人士之间的争论,却得到无业游民们的赞同,他们兴奋地吵嚷着涌向市府大门,就像过节似的。
就在这时,警察局长鹿一夫带着大队的警员从市府里走出,二话不说,先把靠近市府大门前明显是难民打扮的人一顿痛击,出手非常凶狠,仿佛他们今天有任务要杀一千人才能交差似的。
参与起哄的难民虽多,却是一盘散沙,加上正经市民无意闹事,而且对难民本就反感,反而帮着军警一起压制闹事者,混乱很快平息下来。
警长鹿一夫在众人面前正式亮相,此人身材挺拔、相貌堂堂,身披面料讲究的披风,头戴一顶夸张的高帽子。他向众人微笑了一下,还向分处在不同地点的几个名流人物挥了挥手,一下就把局面控制住了。
“感谢各位关心我们的城市,铁湖城本来就是我们的铁湖城,对于这些无事生非的外地人,”他指了指刚被打倒在地的难民,“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就让他们连个大气都不敢出。”
一些市民开始鼓掌,引得更多的人一起鼓起来。
接着,警长鹿一夫代表市长就目前局势发表了讲话,说市长一直以来为近期的各种事端而奔波忙碌,现在正在首都豹纹城与各方面人士交换意见,也是在为大家讨个值得信服的说法。现在说法有了,他在第一时间来告诉大家。
鹿 一夫说,根据各方面意见综合判断,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魁拔复活是真有其事,但“天神”“天火”之说纯属谣言。灵山发生的爆炸和火灾是魁拔复活时的自然现 象,过去了就过去了,希望大家不要恐慌。现在市长委托他来做两件事,一是防范魁拔,二是整顿治安。防范魁拔的做法是市府财政出资,组织一只临时警队,进山 搜查。整顿治安的办法就是,从现在开始,外地人都要穿古装,以便于市民一起来监督,不穿古装的外地人按违法处置。
“记住!外地人都要穿古装!”
警长的讲话获得了市民们的热烈掌声,一些名流还上前和他攀谈了一番。
难民们回到难民营后便开始按军警的要求换穿古装,古装并不是白送的,而是要难民用钱来买,或是用东西来换,什么都拿不出来的,就要用难民营的饭票相抵,这意味着有些人可能要饿上几顿饭。
“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呢?”军警这样应对难民以及外地人的怨言,“少吃几顿难民营的饭就委屈你们了吗?铁湖城的纳税人凭什么要花钱请你们天天吃饭?欠你们的吗?”
蛮小满就此穿上古装,他虽然心里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却也说不出让外地人穿古装有什么不对。他只想赶快挣到一点钱离开这里,真的去一下豹纹城试试运气。
很快,挣钱的机会来了。警方组织由外地人组成的“警工”队,配合军警进入灵山,任务居然是——打“魁拔”。
打“魁拔”
按鹿一夫警长所代表的官方说法,魁拔确实复活了,就在灵山某处,需要组织警力进山围剿,但铁湖城警力确实有限,就只好招募正好需要工作的外地人作为非正式警力加入进来,名为“警工”。
但坊间的传闻、特别是警工队里来自外国的外地人的说法却完全不是这样。
据外藉难民说,天神是存在的,天神知道魁拔复活的确切时间,决定在那一刻用天火打击魁拔的复活地,把他消灭在幼小之时。天神把这个消息通过地界的神圣联盟系统通知了包括铁湖城市长在内的相关地区的行政首脑,安排避祸或是疏散。
可 是,铁湖城的钶铁工厂方面担心这样的消息会影响工厂的生产和收入,要求铁湖城市府不能对市民道出真相。由于铁湖城市府的最大财源来自钶铁工厂缴的税,市长 在收了钶铁厂方面一大笔贿赂之后同意了钶铁工厂的要求。他以当地就业压力和没必要引起不必要的混乱为由,冠冕堂皇地说服了兽东郡首允许他自行处置灵山疏散 事宜。之后,他只让手下私下知会本市各方面人士近期不要进入灵山,就跑到远离灵山的首尾港休假去了。
然 而,天火打击灵山的规模及其后果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尤其是难民引起的治安问题成为铁湖城真正的灾难。市长也有办法,既然是治安问题,直接把难题交警方 处理就是了。于是,鹿一夫警长临危受命,表示事情好办,有钱就行。这样的时刻,市长大人当然不会吝啬,贿金他已经到手,市府出钱又不是他出钱,只要能把事 情了了,要什么条件,开会一起说吧。
鹿文市长立即召开了市府全会,鹿一夫警长连吓唬带吹牛地一通狂说,不但治安特别预算案被通过,钶铁工厂还要单出一些赞助费购买进口的基思卡警用设备。
于是,鹿一夫警长得到了发财的机会,买进口设备、建难民营、建难民食堂、建难民医疗站、置办给外地人穿的古装、建古装发放点儿、组建督察古装市民治安网……每件事都由他亲自指挥,每一笔费用都由他亲自处理,他成为铁湖城最忙的一个人。
这还不算完,他偶然听难民中有人说山野出现了巨大的怪兽,一下又来了精神,认为那就是“魁拔”,应该组织人马消灭,不能让它危害到我们美丽的铁湖城。
警长把这个想法跟市长说了,市长说天神方面已经认定魁拔被消灭了,怪兽不可能是魁拔;即使是魁拔,铁湖城也没有理由自己出资消灭一个世界公敌。警长说这是解决难民问题的一个有效方法,就说魁拔复活了,让难民进山寻剿,他们在山里忙着,治安问题也就解决了。让难民在跟怪兽在战斗中牺牲一批,可比让他们坐在难民营里白吃白喝更划算。
市长被说动了。他最头疼的一直就是难民问题,如果迟迟得不到解决,将危及他的市长地位。他的政敌已经开始用铁湖城治安状况每况愈下攻击他执政无能了。
于是,警长鹿一夫的“搜山打魁拔”计划得到批准,经费来自于古装换发收入,所有古装都加收一倍的附加费,还推出了专门针对有钱外地人的豪华款式,价格就没边了。
另外还有传闻说,市长和警长其实一直是一伙的,他们赚到黑钱都会一起分,等等。
对于这些传闻,蛮小满有的信有的不信,也不太关心哪句真哪句假。在他看来,事情其实很简单,魁拔也好,天神也好,都是这些人胡编出来的,为的就是借机发财。他也很简单,能有个事做着挣钱,就先做着,挣到钱远离这群混蛋,找个不用穿古装的地方去就是了。
蛮小满成了一名“警工”,跟着警队进山搜索。警工们很聪明,他们有意避开可能会发现怪兽的地方,为的是晚些时候发现,多混几天饭吃。警长也不着急,搜山行动多拖一天,他就多要一天行动经费。
就这样,十几路警队分头在山里转了好几个月,多次发现“魁拔”行踪,又多次失去追踪的线索。不过,人们确实不止一次地看到了留在地上的巨大脚印,不再怀疑确实有一个巨大的家伙一直在山里游荡。
那是什么呢?
有外国难民说,那是一种叫“脉兽”的怪物,即使不是,也肯定不会是魁拔。如果是的话,天神早就来打了。但警方坚持说那就是魁拔,已经由神圣联盟交给铁湖城组织围剿了。还诱惑难民们说,如果消灭了它,灵山安全了,难民们就可以实现当年“闯灵山”的梦想了。
蛮小满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挣到去豹纹城的路费和到那里之后头三天的饭钱,他把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攒着,不时数上一数,只要有一天够数了,他一刻也不会在这里多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这里并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他多次梦到他的朋友们正跟他说着话,突然被从天而降的火焰烧成灰烬。和他最要好的那个少年每次都是身体啪地一下爆裂,把恶心的汁汁块块溅到他脸和古装上……
他还梦见过豹纹城,有点儿像首尾港城中心,街上有一个商店居然挂着“蛮造家店”的招牌,可经营那店的人却不是他的父母,卖的东西也不是他家里做的那样,但一看就都是正经人……
类似古怪的梦有很多很多,他每次从这样的怪梦中醒来,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数数他攒下的钱。
大约在他参与进山行动快到一年的时候,他的钱终于凑够了数。也就是在这时,警队已经追踪到了巨兽,并且布置围杀。小道消息的说法是,鹿一夫警长已经悄悄办好了移民树国的手续,所有钱财和家人已经转出,只想立即结束此事尽快脱身。
警方宣布,参与围杀巨兽的人每天可以拿到平时三倍的工钱,有战功的人将来可以得到市府安排的工作,等等。但蛮小满丝毫没受诱惑,当即辞掉警工工作,离队下山。
“你是胆小鬼,还是傻瓜?”蛮小满所在的小队的头儿不解地看着他,“都混到现在了,怎么混混不过去?”
蛮小满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转身朝山外的方向走去。
就在那个中午,他听到身后的山岭上响起了脉术大炮的声响,接着看到从上面掉下来的队友成为湖里的浮尸。他想起了当时追踪先他而去的朋友们时的情景,一再加快着脚步。
浮尸顺着水流聚集在一起,从他的身边以比他的脚步更快的速度向下漂游,他想吐。就在这时,他发现了浮尸中一个挣扎着的孩子。
他叫“小吉”。
小吉
蛮小满带着小吉走出灵山,回到铁湖城,用了整整三天。
因为他没法准备多日的食物,一路上,反而是小吉一直摘些野果给他吃,还引导他进入丛林中难以发现的废弃的房屋里过夜。在那里,小吉找到了一些破衣服给自己穿上,夜里居然从外面捉回一只鸟给蛮小满吃。
“这怎么吃?”蛮小满睡眼惺忪地看着小吉拿着已经揪去毛的挺大一只鸟。
“就像吃东西那样吃。你没吃过鸟吗?”
“生着吃?”
“没有火就要赶快吃,要不就臭了。”
“你自己吃吧。”
“挺好吃的……”
“不不不,我不行,你吃你吃,我睡了……”
“那你想吃什么?”
“吃野果子就很好了。好了,我得睡了。你吃了也快睡吧。”
蛮小满继续睡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有一瞬间,他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时,他的胳膊感觉到了正挤在他臂弯里睡觉的小吉,一下想起前后发生的事情。接着,他看到了堆在他脑袋旁边的一大堆野果,回忆起睡梦里仿佛有浓浓的果香。
“你夜里怎么能看到树上的果子?”
“果子是有味儿的啊,你闻不到吗?”
后面的路途,变成了以小吉为主导的旅程。小吉知道很多近路,而且走得很快,精力充沛地在树丛间跳上跳下,让蛮小满跟起来越来越吃力。
终于到了铁湖城边的难民区,蛮小满把小吉带到了难民营接收孤儿的地方。此时的难民营规模已经很小,只有接收孤儿的“孤幼所”还照常开着。
管事儿的人是个身材健硕的老女人,嘴上还有淡淡的胡须。她正忙着给一群打架中的孩子拉架,大致看了小吉一眼,说了声“留这儿吧”,就继续拉架去了。
大 概有二十多个孩子打成一团,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是没完没了地打啊打啊。小吉在旁边看着,既好奇又兴奋的样子。一个个子比他大的孩子在打架中打到小吉身 边,顺手就给了小吉一巴掌,小吉立即兴奋地回击了他一巴掌,就势打进人群,异常兴奋地见人就打,仿佛玩上了乐趣无穷的游戏。
蛮小满走开了。
他匆匆赶到长途车站,但还是没有赶上开往豹纹城的末班车。
他没有多余的钱住旅店,就在一个桥下过夜。他梦见小吉给他捉到一只身体不是肉而是果子质感的鸟,周围一片果香。
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小吉正蹲在他身边,小心地把几个野果放到他的脑袋旁边。
“我……”蛮小满脱口而出一句粗口惊叹,但他本能地知道在小孩子面前不能说这样的粗话,于是把下一个字收住了。
“嘿嘿……”小吉微笑着看着他,有些紧张,“我我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你不能一直跟着我,小吉。”蛮小满突然意识到他没有跟小吉说清楚这件事,很认真地看着小吉,“我……养活不了你。”
“我自己养就好了。”小吉指指手里的果子,“到处都有。”
“你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哦……我自己还养活不了自己,没法照顾好你……”
“我不用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就去做,我只是就像这样……”
“你得去上学,上好长时间,一定要有大人像爸爸妈妈那样来照顾你,”蛮小满看着茫然地听着的小吉,“我说不明白,反正就是你跟着我,对你以后会不好。明白吗?你要回去……”
小吉愣愣地看着蛮小满。
“怎么样?小吉,回去吧,我以后会去找你。”
“我不会让你烦的,大吉只烦过我两次……”
“不是这个问题,小吉,你再大点儿才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现在你回去就好了,我保证以后会去看你,怎么样?”
小吉似乎被蛮小满的恳切所打动,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蛮小满看着他的身影在黑暗的街角处消失,才再次闭上眼睛。
天一亮,蛮小满就向车站奔去,赶上了头班马车。
将 近中午,马车在一个驿站换马,乘客下车吃饭。蛮小满买饭时不经意间突然感觉到小吉在某一处看着他,仔细看去,却不见小吉。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并没过于在 意。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去上厕所的时候,又觉得到小吉在旁边一个地方远远地看着他。这次他转头很快,小吉在闪身躲开时还是让他看到了小半个身子。
他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似的继续走向厕所。小解之后,他一直站在原地发呆,直到感觉到旁边有人在关切地看他才系好裤带出来。
马车继续上路的时候,蛮小满没有上车,一直坐在吃饭时坐的地方出神地想着什么。
马车远去的声音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小吉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他转头向那里看去。
小吉没有躲开,而是指着马车驶去的方向焦急地说了句,“车走了!”
蛮小满向小吉微笑,“我不想去首都了。”
“那你去哪儿?”小吉跑过来。
“我看这里就不错,”蛮小满故做轻松地指指驿站旁边的小镇,“我要租个房子住下来,找个工作。”
“我可以给你弄来吃的。”小吉抬手指了一下远处的山林,“那里面会有果子。”
“冬天怎么办?”
“捉鸟呗,熟鸟你是吃的对吧?”
“我还要找一个跟班。”
“怎么跟班?”小吉有点惊喜地看着蛮小满。
“跟班嘛……可不好做啊。”蛮小满用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口气说了一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突然一下就这样说话了。
“说说看。”
“每天都要跟着我。”
“啊,我来做吧。”
“可不光是跟着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这也没什么难的啊,我跟大吉就是这样。”
“最难的是——”蛮小满飞快地想着,想说出一个真有点儿难度的事情来,“可真不容易啊……”
“是什么?”
“你……不能叫我的名字。”他好不容易才想出个说辞来。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知道了也不能叫啊。”
“那叫你什么?”
“蛮大人。对,你只能叫我蛮大人。”
“就这个啊,那我就当蛮大人是你的名字好了。”
又是满眼泪水。
蛮大人沿岛的边沿走到将近拂晓,突然看到,海面上有一个小点儿正在移动中。
蛮吉?舰长?
蛮大人的目光急切地聚焦到那个移动点上,很长时间,他看出那个小点儿是联军的登陆小艇。难道是曲境1号被毁了?舰长和蛮吉只能乘小艇回来?不,小艇的移动方向是元泱界滩头那边,按说,舰长应该直接回迷离谷。
那就是与舰长和蛮吉交战之后的敌人了?对,他们跟他的想法一样,从元泱界滩头找到能开动的小艇出海,不同的是他们不是找曲境1号,而是与曲境1号作战。不不,那他们只能被曲境1号消灭,他们不会那么傻的。对了,他们有一个飞人。天哪,传说中只要一个飞人,运气好的话是完全可以把一艘战舰变成火海的。小艇能这样开回来,说明他们可能已经得手了。
“我要杀了他。”蛮小满想着,借着树丛的掩护向元泱界滩头的方向加快了脚步,他要埋伏在那里,等小艇上的人一上岸就动手,“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万诗之海
蛮吉脱离开飞行中的雷光落入海中,沿着巨大的惯性潜至很深的水下后开始上浮,旋即发现自己正被周围水里快速移动中的几丛黑影所包围。
鱼群?海兽?敌人?蛮吉正要看看清楚时,旁边两个暗影已经急速夹击过来。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鱼骨去抵挡,两个暗影却没有采取直接攻击,而是在他的上方一左一右地交叉掠过,把他罩进一个灰黑色的口袋之中。
被皮囊一般柔韧而粘滑的东西包裹着,蛮吉持鱼骨的胳膊紧紧贴到身上,完全无法发力。更要命的是,急速移动中那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状态让他无法做出像样的肢体动作。
比飞还快的速度!
黑暗中,他被拖拽着,在水流的撞击下急速地颠簸。那种从没经历过的剧烈抖动让他的身体像是要散架一般,耳畔全是怪异的尖啸声。
这是怎么回事?基思卡坏蛋?又一种新型武器?还是他被拖进了曲境之中?
他的耳朵从来没有过地疼,牵扯着他的整个脑袋都剧烈地疼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正在急速膨胀,仿佛要从眼眶里冒出来,疼得他整个身体都软了。
就这样被他们害死了么?雷光要是还按约定在前面等他,可就要白等了。不只白等,多半会跟他一起被他们害死。不,不能这样!无论如何也要让雷光想办法自己逃出去!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知道呢?雷光……
好吧,强行打开“第七脉门”,他们觉得是魁拔就觉得去吧!反正一定要让雷光感觉到正在面临的危险,不要再等自己了。
蛮吉在极速移动的痛苦中拼命集中精神,努力回忆与舰长大人一起启动“第七脉门”的感觉。这太困难了,他整个脑袋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保持自己的意识,剧烈的身体抖动又把整个脉门的位置感完全破坏掉了,他成了一个既失去了头脑、又失去了身体的空壳,甚至是连空壳都没有的影子,不要说打开“第七脉门”,就是正常地把胳膊伸开,用手里的鱼骨把裹住自己的袋子撑开都没可能。
“雷光……”蛮吉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完全被耳畔的哨声淹没。他使足全身力气把手里的鱼骨大棒向外推去,且不说能不能挣脱包裹住他的口袋,至少这样能让他体会一下控制住自己胳膊的感觉,再让这种感觉帮着他找到脉门的位置,从而把它们打开。
雷光一定已经飞到约好的那个地方了,可是他并不知道四周的水里隐藏着很多能把他突然拖进水里、飞快地把他拉入死地的敌人。他们可能已经对雷光动手了,而飞人雷光一旦落入水里,只有死路一条……
不能就这样害了雷光!拼了性命也不能让雷光白等!
急切的愿望和拼命的挣扎中,蛮吉眼前出现了以前曾经出现过的那些飞快闪过的身影。他知道,照这样下去,他的眼前将变得一片血红,他的眼睛将发出魃拔的白光。嗯,那就让魃拔来救一救雷光吧!
清脆的噼啪声在耳边响起,蛮吉发现自己的身边正在出现闪光,他的胳膊已经摆成可以打开脉门的角度,几乎想都没想,一组脉门打开时的脆响伴随着一个人的名字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奇衡三……”
原来是这样!一切就是这样发生的。喊出这个古怪的名字会怎么样?以前好像喊过呢,只是结果他不记得了。等等!蛮吉突然想起,他本来的想法是要让自己出现眼前一片血红的那种状态,他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眼前的景物是不是正在变红才对。是的,正在变红,太好了,第七脉门!魃拔……
不不不,不要魃拔!不要!没有魃拔,魃拔不会再出现了……舰长大人费了那么大力气就是想让魃拔不会再出现,只要能靠自己的力量就不要想什么魃拔。对,自己的力量,既然已经能打开脉门,那就用脉术来说话吧!
蛮吉想起他用香香姐的脉术对付基思卡舰队的事,觉得应该试一下,香香姐的脉术如果在水里使用会是个什么样子,对,就这样……
就是这样短暂地一犹豫,蛮吉发现自己眼前的红光消褪,刚刚支撑开的胳膊又重新被口袋勒紧到身体上。接着,在一声怪异的脆响中,他的身体仿佛突然撞进了一个没有水的空间里。身体一下离开了水体,周围的压力瞬间消失,他快速下落,重重地摔到地上。
静了一小会儿,蛮吉体会着周围的感觉,想判断出这是什么地方。
一股刺鼻的腥味,是从包裹着他的软皮囊上发出的。他全身上下都被这具皮囊紧紧地缠住,让他想到蛮大人以前说过对付脉术高手的办法,就是几个人一起把高手贴身挤住,即使高手能打开脉门,也无法发出强有力的脉冲。看来对手是把他当成一个脉术高手来对待的,并不想马上杀掉他。其实从他被套进口袋时起,对手随时都可以用一把利剑刺穿他的身体,但他们显然没有这样做。他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一些人低语的声音,几乎全是女声。接着,他的头被一双有力的手从灰黑色的皮囊里掏出,仅仅露出一个头,身体仍然被柔韧的皮囊束缚着。
蛮吉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脸,就是把他的头从皮囊里掏出来的人。他是周围能看到的唯一一个男人长相的,脸上有胡子,肩膀很宽,手里拿着一柄长长的剑,剑身很细很修长,一看就知道锋利无比。
蛮吉想到了舰长大人的佩剑,继而想到他面对的可能是一群粼妖。在他面前,除了那个持剑的男子之外,还有三个女子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手里也都拿着长剑或是三股叉之类的兵器,从她们身上的水迹看,她们就是围捕他的人。这些人用一种很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只要他随便一动,他们便会上前一步把手里的利刃刺进他的身体。
他和他们同在一个没有水的空间中,他的脚下是完完全全的地面,被精心修整得十分光洁,刻着好看的图案,但空间的上方和四周却是盘旋着的水,发出瀑布一样的声响。
“这大概就是粼妖的气泡了。”蛮吉听舰长大人讲起过水下有巨大的气泡的事,猜测他现在所在的气泡应该算是一个比较小的气泡。
蛮吉的视线很自然地落向对面坐在高处的那个女子,她像是这些人的首领,一副很有权威的样子,年龄也比其他人要大一些,大概跟舰长差不多。她一直在注意地打量着他,目光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你是谁?”她冷冷地问了一句。
“神圣兽国游尾郡窝窝乡独行族妖侠——蛮吉。”蛮吉很老实地回答着,他希望这些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的粼妖会发现他对他们而言并无危险,早点放他离开。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蛮吉觉得这个问题如果回答得不好会引起麻烦,他已经越来越知道回答对手的问题是要动脑筋的,于是,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自己想知道的问题,“我已经报过姓名了,阁下,我可以知道阁下是谁吗?”
“我们不是要进行妖侠决斗,”对方冷冷地看着他,“对妖侠间的那些规矩也没什么兴趣,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好吧,”蛮吉依旧很老实地答应着,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说辞,“我和一个朋友被追杀,逃到这里来了。”
“什么人追杀你们?”
“基思卡坏蛋。”
“为什么追杀你们?”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们不会是要干什么好事。”
“可据我所知,他们是神圣联盟方面的军人,不是你说的什么坏蛋。”
“我也是神圣联盟方面的军人。”蛮吉断定眼前这些人并不是基思卡人的同谋,觉得可以说些老实话。
“你?”对手显然并不相信。
“神圣联盟曲境1号战舰甲板兵、舰长大人的航行助理。”
“什么?”对方似乎没有想到,有些诧异地看着蛮吉。
蛮吉身边的男女武者也被他的回答所触动,毫不掩饰着惊讶地看着他,尤其是其中一个女子,明显有一种要和蛮吉说点什么的冲动。她看着蛮吉,嘴都张开了,只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舰长大人叫远浪,也是粼妖。”蛮吉补充了一句,他想知道舰长大人的同族会对远浪这个名字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的。这人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粼妖首领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不相信我?”
“说点儿更容易让我们相信的。”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相信什么……”蛮吉其实知道很多舰长的事,比如舰长大人讲过的男朋友海盗哥哥流光的故事和他的情诗等等,这些都足以证明他与舰长关系密切,但他认为那是他跟舰长大人之间的秘密,不应该告诉别人,就不想再说下去了。
“你认为这里是你可以耍脾气的地方吗?”
“干脆说吧,这位大人,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想怎么样?”蛮吉确实有些不耐烦了,他一直在担心雷光会因为迟迟等不到他而着急,“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把我弄到这里来了,为什么?”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首领平静地看着蛮吉,“一,马上杀掉你,把你的尸体交给你说的基思卡坏蛋;二,把你永远囚禁在这里。”
“什么?”蛮吉不禁一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为什么?”
“简单地说,就是不能让你活着浮出水面。”
粼妖脉术绝技
蛮吉暗自决定不再跟这些莫名其妙的粼妖在这没什么道理的话题上耽误功夫,他要设法强行挣脱出去。
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被这些人捕获,只是因为当时没有任何防备,只要他明确地知道敌人是谁、在哪里,他相信香香姐的脉术在这个水的世界中会发挥巨大的威力,还有他手里的鱼骨大棒。
他开始为自己制定行动计划,想像着雷光如果在身边会怎样把他当成长官、逼着他把行动的前前后后都想清楚。
“雷光,第一步就是要让离我最近的这几个持武器的对手不会一下杀了我或是防碍我开脉门,”蛮吉与心里的雷光对起话来,“你看应该怎么安排行动?”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了?”粼妖首领目光阴冷地看着蛮吉。
“我问你是谁你都不愿意说,”蛮吉变得从容起来,用蛮大人经常会有的那种口气与对手应对,心里仍然在跟雷光急切地商量着下面的行动方案,“我就没办法跟你像妖侠之间那样对话了。”
“那你选择吧。杀掉你,或者是,你永远留在这里。”
“为什么要给我第二种选择?”这一句是雪伦惯用的口气,蛮吉突然发现自己也有些想念雪伦,尽管蛮大人说雪伦不是什么好人,“其实在水里的时候就可以把我杀了,我想知道,把我一直囚禁在这里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吗?”
“因为粼妖很仁慈,你要记住,现在你已经欠粼妖一个人情了。”
“既然仁慈,那为什么要杀一个你们根本不认识的人?”
首领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中仿佛在盘算着什么。片刻,她直视着蛮吉的眼睛,好像要说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你……怎么会粼妖的脉术?”首领目光严厉地看着蛮吉,仿佛他犯下了一项非常严重的罪行。蛮吉推想,一定是在他与基思卡舰队作战时,他使用香香姐脉术的情景被藏在水里什么地方的粼妖们看到了,才发生了后面的事。
“我……”蛮吉正要顺口答出,突然想到,如果提到香香姐,他们仍然可能会认为他在骗他们,再往下说,她们知道海问香当年并没有出战魁拔,甚至还跟魁拔是一 伙的,就会直接影响到香香姐在粼妖族群中的名声。他觉得应该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问再回答会更好,于是,他悄悄地改了口,“是跟舰长大人学的。”
“胡扯。她不可能教你的。”
“她没有教我,是我看着她做,偷偷学会的。”
“够了!你这兽族小骗子,”首领有些生气地打断了他,“这是粼妖的古典脉术绝技,远浪不可能会的。”
“什么?连舰长大人都不会?”蛮吉大为惊讶,连他都会的这种粼妖脉术,舰长大人居然不会!这样推想下去,面前这些人可能也没有会的。啊,明白了,他们不杀他,只是想从他这里学到这种脉术。哦,原来是这样。
“说实话。”首领不耐烦地看着蛮吉,“刚才你还说什么妖侠之间应该如何如何,不说实话恐怕是最失妖侠风度的事情了吧?”
“对于一个不愿意报上姓名的人,我是没法按妖侠来对待的。” 蛮吉嘴上这样说着,脸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热,他发现从知道自己是魁拔以来,确实越来越没法像以前那样诚实了,要是蛮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听着,这话我只说一次。粼妖的脉术是不允许被外族掌握的,特别是你使用的这种脉术是我族的脉术绝技,如果你说不出一个可以被接受的理由,我们是绝无可能让你活在世间的。”
“绝技?明白了。”蛮吉就此证实了自己对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的猜测,同时,也跟想像中的那个雷光商量好了他们的作战计划。他诚恳地看着首领,先说了一个 可能会就此中止冲突的建议,“大人,我现在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不会再用这个脉术,也不会告诉任何别人。怎么样?”
“我如何能相信你?”
“我说了,就会做到。”
“如何让我相信你说了就能做到?你刚刚给我留下不太诚实的印象。”
“我不知道怎么让你相信。”蛮吉确知他的和平建议不可能被接受,于是开始按照想像中一直跟他对话的雷光的设计说起话来,“其实我觉得你们不太讲道理,既然我用的是一种你们都不会的脉术,那凭什么说是你们的呢?”
“我们的古籍上清楚地记录了它的特征,不会错的,”首领的脸上现出罕见的笑意,“现在我们就来验证一下你的诚实,如果你能让我们相信你是诚实的,或许会放了你。”
“那试试看。”
“很简单,你就说一说‘惊虹’的脉门组合次序。”
“什么……金红?”蛮吉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你是说那脉术的名字吗?”
“你都不知道那脉术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蛮吉认真地看着首领,“金红?”
“惊虹。受惊的彩虹。”
“惊虹?”蛮吉回味着,然后看着首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很好,”首领注视着他,“说说它的脉门组合次序。”
“那……我要见你们的决定者。”蛮吉从舰长大人那里知道粼妖的最高首领叫“决定者”。
“他居然知道‘决定者’……”蛮吉旁边那个在他提到舰长大人时表现出深厚兴趣的女子低声说了一句。
“这和决定者有什么关系?”首领问到。
“因为现在我知道了我会的脉术对粼妖是很重要的东西,如果让粼妖里的坏人知道,对粼妖也是不好的……说实话,我不能确定你不是坏人,大人。”
“这孩子说的有道理。”蛮吉身边的女子提高声音对高处的首领说。
“可这需要时间。”
“那没关系,放我先去见一个朋友,然后见决定者,反正是在你们的海里,我不可能逃走……”
“但你的朋友是个飞人。”
“你们看到他了?他已经到了那片石头墙上?”蛮吉有些惊喜地看着首领,这毕竟可以说明雷光到现在还是安全的。
对方没有任何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蛮吉。
“好吧,那请你们帮我一个忙,告诉那个飞人,就说我在你们这里,如果我没有回去,让他自己愿意飞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怎么样?”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的忙?”
“是你们把我弄到这里,耽误了我和飞人朋友见面的……”
“有道理,”对方想了一下,像是盘算着什么,“这样吧,可以帮你传话,但条件是,把‘惊虹’的脉门组合次序说出来。”
“我……不会说,”蛮吉摇摇头,这是雷光设计的,目的是要让他们放开他,“我不知道脉门的名字和什么次序,但我可以做给你们看。”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显然他们也明白放开蛮吉会面临的风险。
首领有意在这个时候从一个瓶子里倒水喝,她动作很缓慢,拖延着时间。
就在这时,一个粼妖从蛮吉身旁上方的水幕里冲出,带着一身水珠落到地上,之后匆匆走到首领旁边,跟粼妖首领一阵密语之后又匆匆离开。
粼妖首领低着头又想了好半天,然后头也不抬地说出一句,“我们真的那么需要知道‘惊虹’吗?”
“需要。”蛮吉身边的女子想都不想地脱口而出,“我们需要这样的战斗力。”
“是的。”那个男人附和了一声,声音很低。
“那你们认为我们值得冒多大的风险?”
“我信任这个孩子,”那女子说,“我觉得他对粼妖的了解能够证明他与远浪共事过,说话的口气里好像也有远浪的影子。”
“就这些?”首领犹豫着。
“我是远浪的朋友,”那女子对蛮吉笑笑,“我叫云鸥。”
蛮吉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他的表情让云鸥有些失望。不过云鸥似乎并没过于在意这件事,她郑重地看着首领,“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做担保,”她看了一眼蛮吉,“可以把他的手跟我绑在一起。”
蛮吉惊讶地看着那女子,这完全超出了他和雷光商定的作战计划。
云鸥已经走到蛮吉跟前,从皮囊里拉出蛮吉的一只手,解下自己的纹耀,用挂着纹耀的系绳把自己的手腕和蛮吉的手一起捆着。这意味着她把自己的名誉完全投入其中,如果行动失误,系绳断了,纹耀落地蒙尘,那么她即使活着也将成为一个受人鄙视的“纹耀蒙尘者”。
那男子担心地站到云鸥身边,他看她的时候,让蛮吉看到了蛮大人看阿离公主时才有的那种眼神。
“雷光……”蛮吉再次召唤他心里的战友雷光,他需要下面的行动计划。
“杀掉他。”首领阴冷的声音。
蛮吉感觉到云鸥的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担保
“这是对的,云鸥,”那男子认真地看着云鸥,云鸥已经把自己的手与蛮吉的手绑在一起,“杀掉他,只要不让别人得到这个脉术就好了。”
“这不是我们的一线希望吗?”云鸥看看那男子,又看看首领,“刚刚看到的一线希望,不该争取一下吗?”
“风险太大。”首领看着云鸥。
“宁愿让他把万诗之海变得波涛汹涌,也不要现在这样的风平浪静。”
“云鸥,”首领很严肃地看着云鸥,“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并不是粼妖多数人的意志,我们接受了神圣联盟共同对抗魁拔的协议,就要容忍我们的生活会受一点儿影响。”
“一点儿影响?这‘一点儿’也太大了吧?”云鸥一下冲动起来,“整个万诗之海,连同星移之海,干脆说,整个海洋都布满了基思卡人的观测点。谁都明白,整个世界都在基思卡人手里。”
“注意情绪,云鸥,”首领像是强忍着恼怒,“这是对抗魁拔的代价,基思卡人的做法也应该说是在合理范围内的。实际上,我们杀掉他,而不是把他交给基思卡人,就已经是协约之外的私下处置了。”
“我对协约什么的合理不合理没有兴趣,我只是要回到以前那样的粼妖生活。我们曾经有过一个美丽的海洋,而不是到处安着丑陋的柱子、随时被窥视的水池。姐妹们的青春很短,我真担心正在长大的姐妹们都不知道粼妖的生活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你要相信决定者和我本人对这些都有过考虑……”
“你们的考虑只是因为没有武力优势的妥协,现在这孩子的到来就是一次让我们拥有海战优势的机会,即使有风险……”
“不要说了,云鸥,”首领打断了云鸥,“这话足够判你终身囚禁了……”
“终身囚禁很可怕吗?我们实际上不是已经被终身囚禁了么?”
“够了,这话传出去,决定者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明白了。”蛮吉突然开口,所有的目光都一下落到他的身上,“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杀掉他,淇沙。”首领挥了下手。
那个叫淇沙的男子挥剑向蛮吉刺去。
“已经晚了……”蛮吉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淇沙的利剑已经刺穿那个皮囊,但仅仅是皮囊,蛮吉已经借助与自己的手绑在一起的云鸥的手作支点,从皮囊里一跃跳到云鸥背后,并用另一只手中的鱼骨大棒防住周围的人。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紧张地看着蛮吉,仿佛在等待着蛮吉发动惊虹攻击把这里毁灭。
“这下没有什么可商量了吧?”蛮吉冷冷地看着他们,“后面的事就一起来决定吧。”
“我来跟你做妖侠决斗。”那个叫淇沙的男子恢复了镇定。
“我现在只想去见我的飞人朋友,只要你们不阻挡我。”
“好吧,你赢了。”首领看着蛮吉。
“放开他,让他走。”淇沙对云鸥说。
“不。”云鸥摇摇头。
“放开他。”淇沙有点急了,要走近云鸥去解她手上的绑绳。
“等等,”蛮吉警惕地止住了淇沙,然后看着众人,“我现在还不能相信你们在水里不会对我动什么手脚,在浮出水面之前,这位姐姐——云鸥,要这样和我在一起。”
“他说的对,”云鸥认真地看着众人,“我仍然承诺我用生命所做的担保,如果他有伤害粼妖的行为,我将杀他或被他所杀,这绳子不能解开。”
“遗憾的是,升出水面对你可能并无意义,”首领看着蛮吉,“我已经得到报告,你的飞人朋友已经被基思卡海洋部队完全包围了。”
“那我也得去见他,”蛮吉说着,看云鸥,“云鸥姐姐,我相信你是舰长大人的朋友,我保证,在升出水面时放开你。”
“可以走了,南吉……”云鸥对蛮吉笑了一下。
“蛮——吉。”蛮吉纠正她,被她拉着手走向在蛮吉看来毫无区别的一处水墙。其实蛮吉也知道,如果没有粼妖指引,他完全摸不清门道去和雷光见面。
“算了,”首领的声音,“还是我跟你去吧。”
云鸥和蛮吉停住步子,他们看到,首领正走下高台,向他们走来。
“我跟你一起去。”首领站到蛮吉跟前。
所有的人都诧异地看着首领。
“这太危险了。”云鸥担心地看着首领。
“你去不是一样危险吗?”
“是我主动提出要做担保的。”
“可你能担保的已经不够了,”首领笑了一下,“既然我们不杀他,那我就不希望他被外族杀死或俘获。这已经不是你能担保的了。”
“你也担保不了,大人。”蛮吉看着首领。
“我可以阻止你们打起来,”首领说着开始解云鸥手上的系绳,“让他们同意把你交给我,还有你的朋友。”
“基思卡人不会听你的,大人。”蛮吉说得很干脆。
“这里是我国海域,”首领很自信地说,“他们有义务向我说明在这里开战的原因。”
“可如果……如果……”蛮吉心虚起来,他担心如果基思卡人说他就是魁拔,那么,他和雷光也就将被粼妖视为敌人,那就更麻烦了。
“你最好先告诉我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也好找个对你们有利的说辞。”首领解下云鸥手上挂着纹耀的系绳,然后用自己挂纹耀的系绳把自己的手跟蛮吉的手绑在一起。
“我…… 什么都没做……”蛮吉敷衍着,他现在一心想的就是如何应付着跟首领一起升到水面,后面的事就是他和雷光的事了。心里的雷光告诉他,一旦升出水面要尽快离开 首领,因为她不愿意让掌握着惊虹的蛮吉落到外族人手里,只要她觉得基思卡人不会把蛮吉交给她,或是蛮吉没可能对基思卡人取胜,她照样会直接动手杀死蛮吉 的。
云鸥把手里的利刃递向首领,从首领接剑的动作里,蛮吉觉得她并不比云鸥更会用剑,但持剑的手形却是有杀气的,仿佛随时会把利剑刺出。
“你这样随时都可以杀我。”
“刚才云鸥拿着的时候你没有异议。”
“可她看上去不像你那么想杀我。”
“难道我赤手空拳地跟一个会惊虹的人在一起才公平么?”
“好吧,那……请大人答应我一件事。”
“杀你之前通知你一声。”
“这随你。我要说的是,如果杀了我,一定要告诉我的飞人朋友不要再等我了。”
“其实他也很难逃脱了。”
“能不能逃脱是他的事,麻烦你告诉他我已经死了就好了。”
“答应你。”
“如果……大人杀我时我杀了大人,不能看作是我与整个粼妖为敌。”
“现在在场的这些人都可以作证。”
“这像妖侠所为。”
“我不喜欢这种土气的赞美。上路吧。”
祭坛
粼妖诗墙和祭坛一带的海面出奇地平静。
蛮吉随着首领在诗墙建筑群外围的一个很不起眼的石台下悄悄露出水面,一眼便看到了在诗墙中央祭坛上雷光的身影。
雷光平静地坐在祭坛边缘吃着鱼,他用刀仔细地割着鱼肉,仿佛正悠闲地享受这难得的美味。
雷光周围不远处的洋面上排布着大大小小的舰只,还有空中的飞船,在轻微的浮动中煞有介事地保持着编队队形。
“太好了,”蛮吉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他们没有发动攻击。”
“那就是在等你了,”首领远远地打量着雷光,“你的对手担心,如果飞人朋友**了或是弄残了,你就不会来了。”
“那让他多吃会儿。”
“看来你才是其中的重要人物啊,”首领看了蛮吉一眼,“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报过姓名了,大人,我们就这样一直绑在一起吗?”蛮吉开始想怎么能忙离开首领。
“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们平息这场追杀之后,你们要跟我回去,把惊虹留给我们,然后离开。”
“那要见到决定者,大人。我还不能信任你。”
“决定者正在基思卡人那里做客,一时半会儿很难回来。”首领想了一下,“如果让你见见我们的臣纹耀,你觉得……”
“臣纹耀是什么意思?”
“仅次于决定者的人,相当于首相、总理之类的。”
“那得等我见到舰长大人,问问她,她说行就行。”
“你信任远浪?”
“崇拜。”
首领笑起来。
“真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厉害,我愿意一辈子给她做甲板兵。”
“那见到远浪之前你要一直留在这里,”首领继续着讨价还价,“我不能让惊虹落到外族人手里。”
“可我要赶路。”
“那就把惊虹留下。”
“你是说你肯定不会放开我了?”
“即使同归于尽。”
“什么意思?”
“就是一起死。”
“要是我和基思卡人打起来了呢?”
“可能性很小。”
“万一呢?”
“你的朋友已经吃好了,我们去见见他吧。”
雷光看到蛮吉和首领手牵着手沿着浅水里的石拱走向他的时候,很是吃惊。
“雷光!哈哈哈哈……”蛮吉开心地大笑起来。
“你绑架了一个粼妖?”
“这是……”蛮吉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首领。
“是我绑架了你的小朋友,军官先生。你的军装样式很古典。”
“怎么回事?”雷光困惑地看着蛮吉,然后又对首领指了指周围的军舰和空中的飞艇,“想来做炮灰?”
“她说能让基思卡人不再追杀我们。”蛮吉说。
“你信了?”
“没有。”
“为什么?”首领问。
“怎么说?”蛮吉看着雷光。
“你不太了解基思卡人,”雷光对首领严肃地说,“他们生下来就是疯子。”
“他们的决定者在基思卡人手里。”
“哇,那就更不要信了。”雷光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突然出手,把首领手里的剑拿到手里,在首领惊讶的目光中又那么平静地看着刚拿到手里的剑,好像是首领刚刚递给他似的。
“厉害吧?”蛮吉微笑着看着首领。
几乎是同时,祭坛周围的水里出现轻微的波动,蛮吉看到,水下有很多暗影聚集过来,有的从水里探出头来,关切地看着首领。
首领轻轻地摇了摇头。
水面恢复了平静。
雷光一直把玩着手里的粼妖剑,赞了声“好剑”后,居然把剑递还给首领,再次让首领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就在首领无法判断是不是该接过来的时候,雷光持剑的手闪电般地一挥,绑着蛮吉和首领胳膊的纹耀系绳齐齐断开。瞬时,众多粼妖从周围的水中向这里涌来,而雷光已然将蛮吉拉到自己身后,并再次把剑柄递到首领的手边。
首领先是动作敏捷地抓住被割断的系绳上挂着的纹耀,而后抬手接过了自己的剑。祭坛周围的水面再次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不远处包围着祭坛的舰只和空中的飞船已经开始向祭坛这边靠拢。
“作战方案,长官?”雷光面向蛮吉问着自己关心的问题,身旁的粼妖首领仿佛不存在一般。
“耗到天黑,请这位粼妖大人帮忙,去她那里躲一下……”
“如果你们与他们交战了,我就没法让你们到我那里躲一下了。”首领冷冷地说。
“我说耗到天黑的意思就是让他们不知道我们到哪里去了。”
“你的对手并不是你这种心智的人,”首领一直把玩着手里的剑,“只要你们没逃出海区,他们就会认为你们在我手里。我就只能把你们交出去,即使是尸体。”
“我能知道这位大人的名号吗?”雷光看着首领。
“那就先请这位军官先生说一下,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他们在涡流岛攻击了曲境1号,我们随着他们的船边打边过来的。”
“通过了曲境?”首领很关切地看着雷光。
“当然,我们在他们的船里。”
“什么?”首领一惊,“他们已经有可以通过曲境的船?”
“管他呢……”雷光继续看向蛮吉,“你的粼妖朋友可能靠不住。”
“如果基思卡人已经有了通过曲境的技术,整个海洋就已经是他们的了,你们没有战胜的可能,粼妖不会给你们任何帮助,因为没有意义。”
“那大人还呆在这里做什么?”雷光对首领笑笑。
“看着你们阵亡,或者是帮忙补上一剑,确认你们已经死了。”
“如果我们赢了呢?”蛮吉认真地看着首领。
“不要说赢,只要你们没有死,特别是你,粼妖将视你为最尊贵的朋友。”
“那你要放我们走。”
“算了,别在美梦上浪费时间了,”首领看着越来越逼近的舰队和飞艇,“我是现在唯一能救你们的人,你们活着的唯一可能就是由我来阻止战事发生。”
“我能知道大人的名号吗?”雷光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首领。
“马上就会说的,我不喜欢重复。”
基思卡人空中和海上的双重包围圈向祭坛中心不断紧缩。
粼妖首领从容地站在祭坛中央,看着一艘如球一般圆滚滚的小艇从很近的海面浮起。
“那就是能过曲境的船。”蛮吉指着被称为“基思卡彩蛋”的曲境小艇告诉首领。
“猜到了。”首领淡定地回了一句,目光一直看着彩蛋,像是要看明白它为什么可以通过曲境似的。
“你还差一个作战方案呢,长官。”雷光催促着蛮吉。
“嗳嗳……”蛮吉答应着,四下看着诗墙和祭坛建筑的情形,“我可以在这些墙和石柱间跟他们周旋,你得先找个地方保护好你的翅膀……”
“这不叫方案,长官。”
“香香姐……”蛮吉突然看到诗墙上的一处浮雕,那里有一个并不是很大的海问香雕像,旁边写着一些古文,蛮吉试着念了起来,“枕星河之倒影兮与星光同流,望群星之包覆兮随繁星同辉……”
首领注意到蛮吉念出的诗句,有些意外,“我越来越相信你是远浪的部下了。”
“这是什么意思?”蛮吉仍然看着海问香的雕像和旁边的古文。
“我族古代大英雄海问香留下的诗句。”首领笑笑。
“写的是什么意思?”
“用现在的话说嘛,就是……”首领想着怎么能用通俗的话让蛮吉明白。
“就是你会唱的那个……”雷光插了一句。
“海之光在闪耀……”蛮吉唱起来,但马上止住了,他觉得自己的泪水正要不可遏止地涌出。
首领惊讶地看着蛮吉。
“作战方案在哪儿,长官?”雷光有些着急了,“敌人已经靠上来了。”
惊虹
锐先七出现在彩蛋的一处舱门开口处,他的半个脸被一种透明的挡板遮着,像是受过很重的伤,头上和身上有大面积的外伤医用支架和绑套。
“阁下日安,”他率先向粼妖首领打招呼,“在下是神圣联军基思卡海洋部队特别行动小队指挥长锐先七。”
“锐先七指挥长阁下,”首领很客气地笑笑,“前来面见阁下的是神圣海国臣纹耀浅月。”
“浅月大神?”蛮吉惊讶地看着首领。
“大神?”雷光不解地看看蛮吉,再看看自称浅月的首领。
“我国方面对阁下率部突然访问本国领海深感意外和关切,想了解阁下的美意……”
与此同时,蛮吉对雷光悄悄说着,“舰长大人说,海上很多船头刻着的神像就是一个叫浅月的粼妖。”
“幸会,浅月阁下,”锐先七向浅月很恭敬地行礼,“我国海洋方面人士一向久仰阁下的大名,并感念阁下多次救助之功,一直视阁下为贵国与地界各方的友好使者,今日能面见阁下,深感荣幸。”
说着,锐先七又深施一礼,然后接着说,“在下此次上门打扰,使命较为简单,就是抓捕阁下身边的那两个联军叛兵,他们相当危险,请阁下留意。”
“只两个叛兵便需要阁下摆出这样大的阵仗么?”
“因为他们十分危险,拥有超大规模作战能力,也许不久之后阁下即会看到。”
“我的建议是,因为这两个人现在在我国领海,应就便交由我国扣押,日后交由联盟方面处置。”
“此议非常合理,”锐先七笑笑,“但在下实难从命。”
“哦?”
“在下的任务很简单,直接抓捕或击毙他们,不能交由任何一方处置。”
“不知阁下是否知道,按照盟约规定,任何联军武装力量需要发动战事时应征得战场所在国的同意。”
“但《抗击魁拔紧急状态法案》里有这样的条款,与魁拔相关的战事可随时进行,不必征得任何方面的同意。”
“那么,阁下的意思是,这两个人是——魁拔?”
片刻的沉默,锐先七看向蛮吉,雷光和蛮吉也直视着他。
“不,当然不是。”锐先七笑笑,“但他们的行为会对抗击魁拔造成威胁。”
“可只要不是魁拔,”浅月也笑笑,“也就不应适用于阁下提到的魁拔法案。”
“浅月阁下,时机是不容错过的,”锐先七严肃起来,“通俗地说,此次在下不会改变行动计划,请阁下迅速离开此地,以免误伤。”
“这里是本族的圣地,我不允许它成为战场。”
“我的建议是,”雷光插话说,“由你们商定一个地点,我们去那里交战。”
“攻击!”锐先七直接抬起了一只手。
瞬间,舰艇和飞船上的脉术炮火倾泄而下。
蛮吉和雷光由于刚才一直在盘算怎么借助建筑物避开第一波攻击,有所防备,就在锐先七抬手的时候已经开始启动。离首领最近的蛮吉还不忘猛力把首领一推,让她落进水里。
攻击非常猛烈,诗墙薄弱处被打得土石横飞。
蛮吉和雷光沿着诗墙在快速移动中避开打击,蛮吉带着雷光躲到他和首领升出水面时到过的地方,那里的水下有段石拱,可以让他们踩着,暂时藏身在水里。
就在这时,浅月出现在蛮吉身边的水里,让蛮吉吓了一跳。
“你可以回去了,大人。还有什么事可以做么?”雷光说。
“粼妖的圣地正受到攻击,我回去是不名誉的。”浅月一直注意地看着正在猛烈攻击中的基思卡舰船和飞艇。
“那就一起战斗。”蛮吉真诚地看着浅月,“海里到处都是你们的战士,那几艘军舰算什么。”
“他们有飞艇。”
“我们有飞人……”
“不,”浅月打断了蛮吉,“我们的决定者在他们手里。”
“她愿意你们忘了她。”蛮吉脱口而出,“也许她已经死了。”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决定者会怎么想事情,”蛮吉说,“她不想让你们因为她变得什么事都不敢做,要不是这样想的,她就不会是决定者。”
“也许吧,可那毕竟不是我自己的生命……”浅月说着,身影消失在蛮吉旁边的水里。
此时炮火已经停息下来,一些基思卡士兵从军舰下到小艇上,小心翼翼地准备登陆搜索。空中的飞艇把所有脉术炮都对准了祭坛中央。
“我升空去把飞艇的动静搞大,你潜水去粼妖那里躲一阵儿,先活下来就好。”
“作战方案不是这样的,雷光。”
“你有想法?”
“快看!”蛮吉突然注意到,浅月正从容地从水里走向祭坛。
锐先七再次从彩蛋上现身,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站在祭坛中央的浅月。祭坛四周已经有完成登陆的基思卡士兵,他们礼貌性地止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围着浅月。
“阁下,”锐先七向浅月很认真地行了个礼,然后笑笑,“眼前的局势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请阁下不要给自己——也是给我找更多的麻烦。”
“我们愿意把你们要找的人交给你们,他们已经不可能从这里逃脱。”
“这是个聪明的主意。”
“我希望阁下帮我们带回粼妖的决定者,由她来主持这个仪式。”
“你是说交换战俘吗?对不起,我说错了,呵呵……”锐先七笑笑,“看来阁下不太会算账,我们现在就可以直接得到他们,为什么还要等这么麻烦的交换呢。”
“因为我们也可以帮助你们的对手。”
锐先七又很突然地挥了下手,祭坛上的基思卡士兵迅速靠拢到浅月身边,把她围在中央。
祭坛周围的水面顿时波动起来,粼妖接连浮出水面,露出大半个身子看向浅月那边。
“有些晚了,善良的粼妖朋友们,”锐先七表情真诚地看看水面上的粼妖,“你们可能不会想到有些时候、有些人、做某些事,是会不顾一切的,即便之后会真诚地道歉和赔偿,但如果你们的首领或是你本人恰好死在这个误会里,那就没有任何补救的可能了。”
粼妖们一下呆住了。
“你们不是很喜欢交换人质这个游戏吗?那我现在就给你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机会——用我要找的人来交换浅月阁下,只要那个孩子就够了。怎么样?很划算吧?”
“好啊!”蛮吉的声音响起,人们看到他时,他已经腾在半空,跳落到离包围着浅月的基思卡士兵不远不近的地方,“我来了。”
所有的人都一惊。尤其是围着浅月的那群基思卡士兵,他们离蛮吉那样近,却又没有近到可以对蛮吉一击致命的程度。空中飞艇的炮口虽然都对着祭坛中央,可毕竟也有那么多基思卡士兵在那里,难下杀手。
“啊,蛮吉阁下是聪明人,”锐先七看着蛮吉,“你的飞人朋友呢?”
“这次就先不用他了。”
“跟他告个别吧。”
“好啊,还有浅月大神和粼妖朋友们,”蛮吉看了看浅月和水里面的很多粼妖,“感谢你们没有杀我,让我活到现在。下面我要去跟我的对手战斗了,也许会死。好吧,你们不是想知道‘惊虹’是怎么做的吗?我不会说,但可以做。看好了!”
说罢,蛮吉突然打开脉门,周围海面上顿时腾起几股巨大的水柱。
比蛮吉错后一拍,注视着蛮吉的浅月随即打开脉门,更多的水流冲天而起。这些水流冲向祭坛,把上面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基思卡士兵一下全冲进海里,而海里的粼妖们照着蛮吉不断重复的动作做着,在一片脉门声中,把整个海面全都掀起,砸向周围的军舰。
空中的飞艇编队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迟疑地飘动着,因为下面的粼妖和落水的基思卡士兵搅和在一起,飞艇的炮口不断地变化着方向,却又找不到攻击目标。
“谐脉阵——惊虹!”浅月发出战斗口令。
众多粼妖一起开启脉门,用强大的波浪掀翻一艘又一艘军舰。
“哇咔咔……”跟着一起发动惊虹的蛮吉赞叹着,“惊虹原来可以弄出海啸!”
“但要在粼妖手里,蛮吉阁下。”
“海之光在闪耀,闪耀着你的容颜……”蛮吉兴奋地高声唱起来,他觉得香香姐一定在一个什么地方正看着他,他要用他的歌声让她看到自己。
“海之心在等待,等待着你的召唤,不管潮起还是潮落,不变是汹涌的瞬间。”更多的声音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在海浪的咆哮声中,显得那么悠扬、空灵,“心是冰冷海洋,扬起万丈雪光,爱是狂热的战场,给我重生力量。”
“长官,”雷光突然跳到蛮吉身边,身上挂着不少大大小小专门对付飞艇的燃烧桶,“粼妖私藏的燃烧桶比预想的还要多。”
“带上我,升空!”
“执行,长官!”
蛮吉随雷光一飞冲天。
休更公告
各位妖侠大家好!魁拔之书第二卷自即日起进行暂时的停止更新,恢复更新的时间另行公告通知。非常抱歉,望谅!